李挚收到了张鹤眼神中的担忧,垂下了眼眸,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在裴璇玑眼皮子底下打机锋。
多亏裴天师满脑子都是降妖伏魔,见自己抛出来的一个论断被他们否决,又说起自己的另一个想法来。
“我这回去嵇仁那儿,本就做好了准备,或许他会敷衍我。”裴璇玑开始叙述她与嵇仁交锋几次得到的信息,“没曾想他会这样敷衍我,一开始,他就问我,在异人寺过的还好吗……”
裴璇玑踏入异人寺,被侍从指引到嵇仁常年办公的厢房中。
她进门时,嵇仁正皱着眉,端着茶在想些什么。
裴璇玑注意到,他手上那杯茶已经没有一丝热气了。
江北府虽然天气燥热,可异人寺衙门中处处阴凉,嵇仁这般年纪的男子,没有喝凉茶的道理。
可见他心中有事,反复琢磨起来,便忘记了其他。
直到裴璇玑出声唤他,嵇仁才将将回过神来,他放下手中的凉茶,叫来侍从给裴璇玑上茶。
“今年的新茶,我喝着还行,只是恐怕不如你在家中喝惯的。”嵇仁一脸看小辈的慈爱神情,关切说着些长辈该说的家常话,“在异人寺这几个月可还习惯?要我说,姑娘家在外头摸爬滚打,到底还是太辛苦了。”
这话裴璇玑不知听多少长辈对她说过,心中不忿早已被磨平,只淡然笑道:“不辛苦,我爹说了,姑娘家建功立业是好事。”
嵇仁呵呵一笑,并未对裴璇玑的话有所反应,又问了她在江北府生活起居可还适应,若是府上侍从有不好,让她尽管与嵇叔叔说。
裴璇玑又敷衍了几句,嵇仁便低头端起了茶,有了送客的意思。
这下裴璇玑坐不住了,出声问道:“嵇叔叔,你唤我来,不是因为案子吗?葛家堡的案子可有了眉目?这事与上回我跟你说过的仙渡府那儿的异人寺分司可有关联?”
她一发问,嵇仁脸上的笑便挂不住了,他长叹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裴家小娘子,你究竟有什么证据,说葛家堡的案子,与异人寺有关呢?”
裴璇玑被问住了,一肚子腹稿卡在喉咙中说不出口,只磕磕巴巴地反复说道:“嵇叔叔,你看了我拿给你的卷宗,上回我们也谈过这回事……” “哦。”嵇仁皮笑肉不笑,“那我何时曾有提及,这案子与异人寺有关呢?我答应你前去除妖,不过出于天师的大义,为了百姓。”
他这样大义凛然的模样,让裴璇玑一愣。 可再回想起他们之间的谈话,嵇仁滴水不漏,确实没有一句有关于内鬼如何如何。
“或许你对同僚有些误解,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嵇仁摇了摇头,又说起了软话,“不过这个案子,确实算你大功一件,我会如实向总司们汇报你的功劳,不会让旁人占了去,裴家小娘子便安心待在江北府中住上一段时间,嵇叔叔好好招待你,且安心等一会儿。”
说罢,不论裴璇玑如何强调自己不为功劳,只求真相,也不再回答她。
裴璇玑无法,只得提出要求,要去瞧一瞧江北府历年来存下来的卷宗。
“学习前辈们的经验。”裴璇玑硬邦邦地说道。
这件事嵇仁没什么不能答应的,便遣人送她去看卷宗了。
“然后我看完卷宗,发现了那一条,又去找来了江北府的地方志,再然后就回来了。”
裴璇玑将自己与嵇仁的对话,嵇仁脸上的表情、行为举止都说给李、张二人。
而后她又总结道:“我怀疑嵇仁其实认出了葛家堡中你们说的那葛夫人,他原本是想着要拿这件事去换个总司当当,但认出葛夫人后他就变卦了,或许那人他也惹不起,要不就是那人能给的利益比他将内鬼上报来的要多。”
张鹤之前与李挚的猜测也是这样,他不由得对裴璇玑有些刮目相看。
虽说言行举止尚且稚嫩,但看人看事的眼光倒是有些准。
“裴天师说得有理。”李挚也赞同道。
见自己的观点终于得到了认可,裴璇玑咧嘴一笑,兴冲冲地说道:“我倒要看看异人寺中有谁是嵇仁也不敢得罪的,难道是仙渡府副总司、总司?更厉害一些的,总不可能是异人寺七护法吧?”
她说得来了劲,就要掏出纸笔往家里写信:“我要写信回去问问,打听打听有这些人里有谁举止怪异。”
“小裴不可!”
“裴天师再想想。”
张鹤与李挚同时出声制止。
张鹤苦笑道:“刚刚还夸你,你说说看,这些人里嵇仁得罪不起,你家中长辈又能随意得罪了?还是那句话,虽说思路很对,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你又拿什么去说服长辈动用家中关系帮你?”
“莫要打草惊蛇。”李挚言简意赅。
“是了。”裴璇玑一时热血上头,被阻拦后清醒了一些,“我不过才在异人寺做了几个月,家里哪里会信我。”
她对嵇仁说家里如何支持自己,是不是骗人的,裴璇玑自己心里清楚。
甫一想通,她颓然地坐了下来,喃喃道:“难道我们只能等吗?真相、若是得不到真相,就由得那些怪物作恶吗?”
张鹤与李挚对视了一眼,没有开口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