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是活,”戎阳一把扯开赵珩,将孩子推入虎视眈眈乱军中,“这都是你的命!”
独属于北澄人,光华流转的眼睛在烈日下熠熠生辉。
戎阳哑声道:“你若是活着,就亲手来杀我,你若是死了,黄泉路上会有舅舅、或是你娘陪你。”
他大笑抽出刀,“好孩子,别怕!”
赵珩自然没死。
但身上狰狞的伤令他发了五日高烧,足足昏睡了几个日夜才醒来。
他睁开眼睛先看见的是戎鄞。
戎鄞身上带着浓烈的铁与血的味道,她审视着自己孩子,数日的高烧令赵珩瘦得有些脱相了,看上去苍白又狼狈,她说:“小珩儿,娘要问你一件事。”
她的语气很郑重,不像是平日里逗弄或者玩笑的口吻。
赵珩勉力坐直身体,干涩的嘴唇开阖,“您说。”
“戎阳背叛我,现在已经伏诛,”戎鄞问:“因为他是我的弟弟,你的舅舅,所以,我很犹豫,”她说得很慢,尽量让自己吃了大苦头的孩子听清,“我该拿他怎么办?”
“告诉我小珩儿。”
因为消瘦,孩子圆溜溜的眼睛就显得大的有些吓人。
沉默许久,也可能只有一息,赵珩轻声询问:“按照律法应该怎么做呢?”
戎鄞的眼睛一亮,她强压着那种说不出缘由,悲哀与兴奋交织的情绪回答:“凌迟,然后将他的肉扔到荒原喂狼。”
赵珩无言。
戎鄞不催促他,耐性地等待着。
她看这个孩子启唇,镇定地、平静地回答:“那就,杀了舅舅。看在他是您兄弟的份上,不要折磨他,给他一个全尸。”
那一瞬间戎鄞的感觉无法形容。
是激动,是亢奋,还是微不可查的惶然,都已分不清。
她伸手,将孩子紧紧搂抱进怀里。
她忽地意识到,这个孩子很像她,也像他素未谋面的父亲赵祈。
像赵祈那般狡黠、善于掩饰,又像她这样果断,绝不拖泥带水。
他们这对父母性情大相径庭,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冷酷无情。
戎鄞说:“在你不哭不闹地说要杀了戎阳后,我很欣慰,又很犹豫。”她与赵珩对视,“小珩儿,我觉得,你会长成一个英武的君王,可你,并不是皇帝的孩子,也不是我唯一的孩子。”
“当和你同样野心勃勃,但未必如你一般果断狠辣的兄弟姊妹们长大,当他们挡了你的路时,告诉我,你会善待他们吗?”
他们都知道答案。
“您不愿意看见手足相残,更不愿意看见我们相残致使政局动荡,”赵珩无言了片刻,“所以您让我过去祸害我父亲?”
戎鄞深以为然,“这叫祸水东引。”
赵珩被气笑了。
戎鄞摸了摸赵珩的脸,“我知道你父亲为何让你回来,他不止想让你看看我这么简单。你的父亲老了,他的心变软了,面对他年轻力壮的儿子们,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你,你与你的兄弟们都不同,因为,”戎鄞笑了,她也不再年轻,可最华美的珠饰,最至高无上的权势令她看起来依然神采飞扬,“你背后有我。”
“他举棋不定,所以想让你,先远离权势中心,等他做好决定再回去。”
赵珩依旧没有说话。
在这个洞察一切的女人和母亲面前,任何掩饰都显得虚伪。
他以为自己已经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渐渐成长为了英朗的少年人,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隐藏自己的情绪。
可他的焦躁犹豫与故作镇定,都被戎鄞一眼看穿。
女人的手并不柔软,这是一只握惯了弓与刀、御笔与玺印的手。
炽热的。
是健壮活人的、是权力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