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沈泽清的手受过他父亲严厉的责打,如今因为梁矜,他的手久违地缠上了绷带。
没有去看他伤势的底气,梁矜坐在床上,空荡荡的眼神对着窗外的海水,天气又恢复了平静,可自己的生活又掀起了变动。
梦蝶
两人重逢在受灾现场,现在又都住在医院里,一个手上缠着绷带,一个脚踝打了石膏。
“为什么要在台风来临的时候出去?”沈泽清挺直地坐在沙发上,嗓音带着气断神伤的磨砺感,“你有可以不去的能力,如果你非要想在这种一无是处的杂志社工作,你大可以编一个理由,何至于你要给他们搭上性命。”
就算是失去了这份工作,梁矜账户里的钱也足够她度过留学时期,可她宁愿接受上司安排的不合理的工作,也要留在公司工作。
梁矜无可辩驳,她就是害怕没有钱的日子,人一旦没有了钱就要为之丧失尊严。
高中的时候,梁矜需要的钱来补习和购买学习教材,远比初中的时候花钱花得多,但是她的父亲梁伟已经把钱全都投了进去。对于女儿的要求,他每次拿钱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提起如今他们家是困难时期,梁矜不该这么不懂事。
梁矜为了钱遭受过白眼,又因为钱和沈泽清在一起,住进西海街以后,她才知道自己赚的那些钱多么地不值一提。
珍珠钻石,翡翠金银,绫罗绸缎做成的衣服,梁矜缺钱但是她读过史书经典,贪图钱财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把自己从富贵宠爱里脱离了出来,下定了所有的决心,梁矜以为飞出去就能得到自由,可人生的自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确实不该去,我没有想到台风那样可怕。”桌子上的苹果氧化成茶色,梁矜将沉浸在废墟下的自己抽离出来,仔细想一想,原来她真的会死在港城,成为电视新闻的中的一条消息,顷刻间最后一点踪迹也消失在人间。
“你在轻视自己的命,也不顾及我的命。”沈泽清找到梁矜的时候,她失血过多又面临窒息的风险,在抢救室捡回来半条命。
他恐慌梁矜的死亡,胜过自己的死亡,那样沈泽清总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仿佛是被钉在一俱黑色的棺材里,如活埋失氧般地在痛苦里挣扎。
沈泽清救了自己,梁矜微微地抬起头,真情实意地道:“你救了我,但是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来报答。”
或者说,沈泽清自从出生起就什么都不缺了,纵使梁矜说要报答,也是如此苍白而无力。
沈泽清为了梁矜以身犯险,可他却不想听梁矜说对不起。
“为了你自己,你也要在医院里照顾好身体。”
沈泽清对着佛祖许下过让梁矜长命百岁的心愿,他念经颂佛,焚香吃斋,欺骗自己的那点诚心可以感动根本就不存在的上苍。
“你还救了我一条命,不是吗?”沈泽清站起来,他走到门前转身,“我们两清了,梁矜。”
他不需要梁矜的报答,他们谁也不欠谁的。
削好的那一块雪白的果肉像是上过供台的贡品,据说贡品会失去味道,因为它的灵魂被吞噬掉了。
沈泽清刚才向梁矜发难,语气不善,那时候梁矜也仅仅是低头认错,等到人走了,她分明一句话没有,喉咙里却有了梗咽。
像是哭泣又像是抽噎,梁矜想,她绝境缝生,哭一场也没有什么。
在医院住院的半个月,有护工照顾梁矜的日常生活,是一个细致周到的本地阿姨,是谁请来的人,梁矜和万乐菱都心照不宣。
阿姨送汤药过来,梁矜不喜欢这个味道,她捏着鼻子一气喝下去,“乐菱,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啊,你说谁?”万乐菱明知故问,来的就她和沈泽清两个人,梁矜只可能是在问沈泽清的去向。
“沈泽清是不是走了?”梁矜被药水呛得咳嗽两下,她接过阿姨给的纸巾,忍不住让黑色的药沾染了纸巾,他们就在自己醒来的那天下午见了一面。
从此,沈泽清便再也没有涉足过梁矜的病房。
“他在集团上有老下有小,都盼着他回去呢。”万乐菱的手指点过社交软件,划过来划过去,屏幕上的食指干涩,跟磨掉了指纹似的,“小舅舅回到燕京给我打了电话,他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万乐菱一目十行,没在手机上找到可娱乐的资源,“不过就是没有小舅舅的嘱托,我也会照顾你的,矜矜。”
梁矜在暑假期间住院,万乐菱也必须跟着她待在医院里,牺牲了自己休假的假期,陪着一个病人,清闲得无聊至极。
“不无聊,其实外出旅游也没有很好玩,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像个云游四方的道士。”万乐菱话锋一转,问道:“你看电视吗?”
这间单人病房里是有一台电视,不过现在大家都玩手机,这电视也只是起到一个背景板的作用。
万乐菱自顾自地打开了电视,她想找个电视剧看,找不到看一部电影也行。
长时间没用过电视遥控器,使用起来分不清哪个是直播哪个是连网,最后她费劲巴拉地找到了电视直播。
电视购物节目和广告基本五五开,万乐菱实在不懂这两者的区别在哪里,不信邪地一直摁着按键。
梁矜嘴里含着一块糖,她许久都没有消除那股苦涩,“不要动了,这个就行。”
万乐菱松开按键,看了看梁矜指出的手,再看电视上播放着新闻频道,“你确定要看这个?”
此刻她觉得刚才的购物节目也不错,至少可以看厂家和托儿的精彩表演,看着新闻她只有昏昏欲睡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