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让自己和攸宁订婚,是维护攸宁名声最好的方式,而暂时不考虑婚嫁,想来也是为了多考察他一阵,给攸宁留一条后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霍正鸿确实是个好父亲。
无论如何,有了这个首肯,他心头是重重松了口气,赶紧放下筷子,起身深深揖了一礼:“多谢督军成全!”
攸宁咧嘴笑道:“不是我说你老头子,说订婚就直接说订婚,非要先整出一堆陈词滥调,幸好薛槐沉得住气,换作别人都要被你吓跑了。”
霍正鸿没好气地虚指了指她,又示意薛槐坐下,然后朗声笑道:“茂青,我家这闺女什么性子,你自己是瞧见的,回头反悔了可别指望能退货!”
薛槐偏头看了眼攸宁,好整以暇道:“攸宁看似任性,实则纯善赤诚,能遇到她,是我三生有幸。”
说到订婚的事,攸宁没觉得羞赧,眼下他这句话,却让她白皙面颊浮上了一抹红晕。
她压下差点弯到太阳穴的嘴角,轻咳一声道:“爹,你这话就不对,我是人,哪有什么退货不退货,就算日后过不下去,那也是离婚!”
这回霍太太终于忍不住,笑着啐了口:“别胡说,什么离婚不离婚的!”又笑眯眯对薛槐道,“茂青,这父女俩,一个啰嗦,一个口无遮拦,别理他们,咱们好好吃饭。”
“嗯。”薛槐点头,瞥了眼身旁笑靥盈盈的女孩,嘴角也不由自主扬起。
吃完午饭,趁着喝茶,霍正鸿又与薛槐说起订婚的安排。
因为是订婚,又考虑他的身份,便一切从简,挑好日子,在金陵春订个包间,请几位关系好的长辈见证一下便好。
薛槐自是没什么意见。
只是一切太顺利,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攸宁,你去送送茂青。”
攸宁对这些繁文缛节毫无兴趣,早听得不耐烦,见薛槐道别才从神游太虚中回神,赶紧跳起来:“爹,既然都要订婚了,我能和薛槐出门走走吗?”
“去吧去吧!”霍正鸿不耐烦地摆手,不忘补充一句,“茂青,记得天黑前把人送回来!”
薛槐拱手:“伯父放心,先前是我有失考虑。”
攸宁朝霍老爷子说了句“老古董”,便亟不可待推着薛槐往外走了。
薛槐轻笑:“霍伯父若都算老古董,那些遗老遗少该叫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我遇到了要捏鼻子跑老远。”
两人说说笑笑往外走,刚走到大门口,便迎面撞上回府的霍大公子。
宗西的目光几乎是瞬间落在两人握着的手上,浓眉不由得深深蹙起,看向薛槐冷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攸宁赶紧挡在薛槐跟前,道:“大哥,薛槐是爹叫来谈订婚一事的,你可别再乱对人发火。”
“订婚?”
“是啊。”攸宁有些得意地点头,自打被大哥逮住幽会,近日大哥对自己态度实数恶劣,显然是不同意她与薛槐在一起,先前她还有点心虚,但如今有亲爹做后盾,她自然是理直气壮起来,“是啊,爹让我与薛槐先订婚,就等着看日子了。”
宗西只觉近日心中那团郁结之气越发浓烈,不由自主握紧拳头,但到底还是冷静下来,只将目光移开,看向攸宁淡声道:“早点回来!”
“知道啦!”攸宁赶紧拉着薛槐跑了。
跑到大门外好一段,她才拍拍胸口,小声道:“也不知怎的,我觉得我大哥最近有点瘆人,他不是一直挺器重你么?怎么这么反对咱俩的事?”
薛槐回头看了眼霍家阖上的大门,随口问:“大公子不是你亲大哥吧?”
“啊?”攸宁愣了下,嚅嗫道,“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你看出来了?也对,他和我们长得不大像。”
犹疑了片刻,她才凑到薛槐耳边神神秘秘小声道:“我只跟你说,你可别传出去。我大哥其实是我表姨的儿子,他爹好像是个什么蒙古王公,前清没落后,北京城一些蒙人贵族回了蒙古,表姨和那位蒙古王公还未成婚就生生被拆散。哪晓得那人走后,表姨却怀了身孕,之后生下大哥便过世了。我没见过那表姨,只听说从小在霍家长大,与我爹跟亲兄妹一样,表姨临终前,将大哥托付给了我爹,我爹便将大哥当亲儿子养大。大哥身份的事,在府中是不能提的,金陵几乎没人知道,都以为他是我爹亲生,毕竟我爹将家业都交给了他。”说着摊摊手,“所以对我来说,他就是亲大哥,跟其他哥哥没有区别。”
“照说他比你大那么多岁,既然是府中禁忌,你怎么知道的?”
攸宁摸摸头:“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大哥的眼珠子比我们浅,我小时候好奇就去问我爹,每次问都要被打一顿,后来还是我三哥偷偷告诉我的,我这才知道自己年幼无知做了错事。”
“那他自己知道吗?”
攸宁撇撇嘴:“大哥从小聪明,应该猜得到,不过我爹那么疼他,他应该也不会在意。”说着挠挠头,“哎呀不说了,大哥就是大哥,不管是谁生的,他就是我们霍家大公子,我的亲大哥。”
虽然薛槐是自己未来丈夫,但大哥的身份,毕竟是霍家禁忌,自己把这秘密说给薛槐,颇有些像小时候不懂事,跑去问爹大哥眼珠子为何跟自己颜色不一样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