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她也下意识觉得,家中这位严厉的长辈一定是极力反对她和明庭在一起,说不准会劈头盖脸给她一顿骂,让她羞愧万分知难而退,没想到见面却是这样和谐的场面,倒让她不适应。
但她还是很高兴地应:“好呀,正好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到舅舅了,上次舅妈去看我,我也没能跟她说说话,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自然不会,”明君珹依旧温和地应,“你的舅舅舅妈都拿你当亲生女儿对待,做父母长辈的,哪有和自己子女置气的?”
明君珹的话音刚落,露台上吹来一阵凉风,舒遥身上的纱裙不保暖,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她越想越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可她也不好过分解读,只能说:“阿公说的是,是我多心了。”
“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
舒遥感觉自己就快要适应明君珹的关心,她紧攥着裙摆的手渐渐放松,她开始在这样稀松平常的对话里放下戒备。
他又问:“今日来与医生聊了什么?你妈妈的状况如何?”
一听他问明丽,舒遥便利落应答:“主要是看了最近的脑部测试报告,医生说妈妈的神经系统已经基本恢复,接下来会逐渐增加测试的频次和内容,如果妈妈能给出更多的反应,那就证明离醒来不远了。”
“嗯,”明君珹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不错,你一直将你妈妈照顾得很好。”
“哪有?”她腼腆笑笑,“都是医生的功劳,我只是略尽心意而已。”
明君珹也跟着低声笑了一下:“你妈妈若是醒来知道你这些年的用心和陪伴,一定很开心。”
一想到这件事,舒遥心里也很开心。
她回报这份养育之恩的方式,除了好好爱明庭以外,就是好好照顾明庭的妈妈。
在她看来,人生最大的乐事就是家人爱人都在身边,她会努力为明庭为自己实现这件乐事。
“明丽从小就是个很独立很有想法的孩子。”
明君珹突然说起明丽小时候,舒遥从来没听过这些,也有些好奇,便安安静静听着。
“上学的时候不要保姆司机跟,自己每天骑着一辆山地车就去学校,从小网球就打得好,骑马射箭也很出色,她不受管束,特立独行,非常有自己的原则。”
“你应该能从明庭身上感受到明丽的一些特质,比如事业心重,责任感强,不怎么会说话,但事情总是办得很漂亮。所以我时常想,如果当初那场车祸没有让她昏睡,她应该会做一个好妈妈,将你视若己出,用心抚养你长大,教你为人处世,带你认识世界。”
这些话舒遥骤然听来有些茫然,她不清楚明君珹的用意,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妈妈和哥哥都是很优秀的人。”
“你也很乖巧懂事,”明君珹罕见地夸舒遥,“你这些年如何对明丽,如何对我们一家人,我都看在眼里,明丽若是醒来,一定会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
舒遥听懂了。
躺在病床上的妈妈,一定会因为拥有一个贴心的女儿而高兴,却不一定会因为拥有一个懂事的儿媳而欣慰,如果她醒来知道自己原本的“女儿”变成了“儿媳”,恐怕更是难以接受。
那她又该如何面对明丽?
她心头一紧,像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情绪又迅速在她胸口郁结。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有勇气与明庭一起面对质疑和指责,可当她看着安静躺在病床上的明丽时,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竟在一瞬间散尽。
看她沉默,明君珹也直言:“你和阿庭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对于你的真实身份,我也早就心里有数。”
舒遥不自觉放大了瞳孔,隔满室清风,怔怔望向沙发上神色平和的长辈。
“你应该清楚,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你与我有血缘关系,华元有明家的捐赠,我想要知晓真相非常容易,后来默认你的存在,是因为我看得懂阿庭在为他的母亲做什么,也了解你的孤苦与不易,阿庭失去了父亲,母亲也因车祸长睡不醒——”
他停顿了一瞬,说:“阿庭很孤独,需要人陪伴,他愿意将你留在身边,对他对你都有好处,我便无须强行阻拦。你别怪我冷情,我是商人,权衡利弊是我的本性。”
舒遥那双浓长的眼睫顺从低垂着,敛去了她惘然的眸光,她一直知道明君珹对她的好感不多,能给她一分好脸色,多半还是凭着那份虚假的亲缘关系,只是没想到他老人家什么都清楚,也早已看清了“她的价值”。
她整理好表情笑着应:“我从来没有怪过阿公,我很清楚,我能有今天,全凭家人宠爱。”
“好孩子,你很聪明,心思也很通透,”他深吸了一口气呼出,“那你应该清楚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
舒遥听着,再一次用双手攥紧了裙摆。
“遥遥。”
明君珹轻轻喊了她的名字,那语调让舒遥吃惊。
她迟钝“嗯”一声,明君珹才又继续说:“你是明家女儿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你的成人礼才过去不到一年,如今整个港岛都知道你是我明君珹的外孙女,明丽甚至为你背上了‘婚内出轨’的污名。遥遥,你可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舒遥轻轻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