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深吸一口气,笑着重重点头:“长大真好。你知道吗,我大学靠自己勤工俭学,累死累活攒了五万块钱,被我爸妈知道后,以我弟弟生病家里没钱给他治为理由,硬逼着我把那五万块转给他们。
“后来我才知道,我弟弟吃得香睡得好,身体健康得很,压根没生病,我爸妈只不过想从我这把钱抢走罢了。他们生下我的唯一目的,就是想榨干我身上能利用的每一滴价值。”
倪云初听着她描述过往经历,心疼得红了眼眶,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她,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后背:“可真是苦了你了!你爸妈真不是人,还有你那个弟弟,真讨厌!没关系,以后咱们再也不跟他们来往。”
程溪鼻音很重:“不会再来往了,我现在有了新的家人,不是吗?”
她从倪云初温暖的怀抱中出来,眼含热泪面带微笑。
倪云初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程溪还没哭出来,她便感动得落泪,对她剖心致腹:“我从小到大,直到大学毕业之前都特别胖,从小没少遭受白眼和冷嘲热讽,一直没什么人愿意跟我做朋友,不是被嫌弃,就是被欺负。我的朋友很少很少,所以,程溪,能够成为我的朋友,就已经成为了我的家人……”
程溪捏捏她的脸,举起易拉罐。
倪云初秒懂,也举起自己那罐可乐,程溪跟她碰了碰杯,大声喊道:“友谊万岁!”
两个女孩望着彼此,笑中带泪。
这晚两个人促膝长谈,聊到半夜才依依不舍分开。
倪云初困得双眼发红,哈欠连天走出她房间。
程溪困劲儿也上来了,迅速洗了个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
夜里仍有虫鸣,不知是洗完澡后困劲儿消了,还是虫鸣赶走了瞌睡,她忽然又睡不着了,拿起手机准备上网冲浪,发现收到好几条新短信。
这些短信都是尹岚发来的。
【程溪,你现在在哪儿?吃得好吗?住得惯吗?生活上要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阿姨说,千万别跟我客气,知道吗?】
【程溪,你性子软,不爱跟人争抢,这样在外面容易受欺负。你别表现得太淡然,该争的争,该抢的抢,要坚定地维护自己利益,这样别人才不把你当个软柿子捏,明白吗?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想办法收拾他!】
【程溪,阿姨很想你……你走以后就跟阿姨断了联系,阿姨不知道你去了哪儿,过得怎么样,阿姨心里特别不踏实。有时候心慌意乱的,一会儿怕你出事儿,一会儿怕你过得不好……】
【阿姨知道,你是对东子彻底失望了才走得这样决绝。哀莫大于心死,阿姨不怪你。虽然阿姨替你和东子惋惜,可阿姨想,既然你下定决心要走,便是选了一条最想走的路,你是自由的,放心大胆地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吧!如果需要任何帮助,一定一定要联系阿姨!】
最后一条短信是凌晨十二点半发的,与前一条隔了两个小时。
得很。程溪,给阿姨回个消息好吗?哪怕就一个字……告诉阿姨,让阿姨知道你还平安,你很好,可以吗?】
程溪默默捧着手机,眼睛被泪水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哭了许久,她打出很长很长一段话,却又迟迟没有点击发送,就这么捧着手机犹豫了半个小时,终是将这条未发送的短信一个字一个字完全删除。
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狠心;可她也知道,一旦回复尹岚任何消息,自己必将功亏一篑,注定无法彻底地拥抱新生活。
她咬着牙,关掉手机,又将手机塞进床头柜抽屉里,翻身背对着床头柜,捞起被子蒙住脑袋。
此刻困意全无,满心满脑被愧疚和难过占据,程溪躲在被子里哭。
今晚的眼泪为尹岚而流。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视她如亲人的长辈,她在心里暗自将尹岚视为母亲,可偏偏造化弄人,往后自己再不能与这个“妈妈”有任何联系……
程溪在被子里痛哭流涕,哑着嗓子一声一声说着:“妈妈……妈妈,原谅我吧……”
她在心里大喊:“妈妈,我也很想很想你!妈妈,我会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妈妈,今生今世,有朝一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程溪哭得累了,哭不动了,在疲惫中睡了过去。
世事难料,让程溪没想到的是,当他不得不面对离开尹岚这位母亲的痛苦时,她自己,已经成为了母亲。
九月初,程溪发现自己怀孕了。
例假拖了许久都没来,起初她没当回事,有一天心里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慌慌张张,买了验孕棒回来一测,两道杠。
她吓得腿软,赶忙打车去医院检查,拿到结果后,不止腿软,浑身都是软的,靠着医院的墙,想哭,却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
回到家,程溪彻底扛不住了,崩溃大哭,在日记里愤怒地骂天骂地,怨命运不公。
她狠狠哭了一整夜,被恐惧,迷茫,难过和无助裹挟,找不到人诉说内心的无尽痛苦。
倪云初家里有事回容州去了,她一个人待在这儿,白天黑夜,都是如此孤单。
早上起来,程溪给自己煮了碗面,吃面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这想法让她愣住,随即才明白,原来这个孩子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
她恍然大悟,轻抚着自己小腹,对腹中那颗小小的种子说:“以后妈妈陪着你,你也陪着妈妈。”
她想起老家山林里的那棵大树,不禁笑了,现在自己也将成为一棵大树,替她的孩子遮风挡雨。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倪云初发现不对劲,问她怎么总穿这么宽大的衣服,她知道这事瞒不久,便摸着肚子告诉她,自己即将成为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