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厨房里熬煮了一点?乌梅饮子,时辰差不多该好了。我去看看。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下雨天喝点?热饮子,暖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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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掺杂着寒雨,坞门值守的部曲身穿蓑衣,冒雨来回巡视。
四道人影从主院方向的道路出现,赶着一辆小车,走近坞门下。个个身穿斗笠蓑衣,蓑衣下露出坞里常见的青色夹袍。
为首的少年人上前一步,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递给今夜轮值的部曲头目。
“南苑姜芝。”姜芝客气地揖手行礼,“奉郎君令,今夜出坞有密事。”
今夜值守坞门的邑长见过姜芝,客气地点?点?头,拿过文书阅看。
常见的前院文书格式,钤印俱备,郎君的亲笔批复,在最下方批复了惯例的“准行”二字。
部曲们仔细查验了日期,清点?人数,和?文书上的记录一一对应无误,挥手放行。
沉重的坞门在雨夜里打开了。
值守邑长开门时和?姜芝聊了几句。南苑家臣奉命出坞办事,他?们不敢问密事,只问姜芝,
“夜里下这么?大的雨,下山怎么?不用坞里的牛车?这种农田里堆干草用的骡子车……”他?踱步绕了两圈,摇头,“不实在。山路上怕是会翻啊。”
姜芝含蓄说,“牛车太?引人注目,出去做事不方便?。”
值守邑长恍然大悟,不再多问了。
这次姜芝应该是出远门,身后几个随行人的行囊都鼓鼓囊囊,有个身形娇小的少年郎盘膝坐在骡车上,面前的包袱挡住大半张脸孔。
粗识几个字的部曲站在骡车边,对着文书勾名?字,“姜芝……陆适之……李奕臣……朝西……哎,朝西是哪个院里的?”
骡车上的少年郎高高举手,“东苑的。”
陆适之大喇喇一拍少年郎瘦削的肩膀,“东苑拔尖的苗子,跟我们出去一趟,回来说不定就能入南苑了。”
李奕臣在旁边不耐烦起来,“下这么?大雨,问个有完没完?衣裳都湿了。”
值守邑长挥挥手。部曲让开路,目送着骡车出了坞门,在夜里湿滑的山道缓行,逐渐消失在雨中。
“快走快走。”黑夜的绵绵细雨里,陆适之不敢回头,催促赶车的姜芝,“车行快点?!”
“漆黑的下雨天,又是下山道,慢行才正常,快奔反而?引人怀疑。”姜芝拢着缰绳缓行,“你小子怕什么?,筹划妥当,一切顺利,我们光明正大地出来了。”
阮朝汐坐在骡车上,回头望去,厚重的坞门逐渐消失在身后。
他?们顺利出来了。
她曾经?的家园,幼年时扎根的所在。她越长大,越伸展,越是碰触到了这处家园的温柔壁垒。
她得?了荀玄微的喜爱,这里的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修剪着她,好心劝慰着她,用温情束缚着她,把她推向她不想要的位置,劝说她柔软迎合。
有时候她对着镜子,镜子里的自己端庄浅笑,笑容温婉陌生,就连自己都几乎不认识了。只有在闷闷不乐的时候,倒还显露出几分真实。
姜芝起先还拢着速度缓行,等到云间坞的巍峨石墙消失在身后,骡子越奔越快,李奕臣和?陆适之两个在后面拔脚狂追。
“慢些!”陆适之喘着气大喊,“姜芝你个混球,你……你要跑死我!你下来,换我赶车!”
姜芝拢着骡子套头的绳索,不紧不慢说,“刚才叫我快,现在又叫我慢。你们两个能跑,索性多跑几里。眼下还不安全,等我们出了山再停。”
陆适之边骂边追车,李奕臣从他?身边跑过,不屑地说,“瞧你这弱鸡样。要不要我背你?”
陆适之:“……我呸!瞧不起谁,我还能跑五十里!”
雨势绵绵不停,下到现在,几个身上全湿了。
阮朝汐披着蓑衣,头上顶着一块挡雨的青布,仰头瞧着漆黑天顶落下的雨。细密雨丝早把她发丝淋湿透了,几缕额发湿漉漉地粘在脸颊边,乌发衬得?脸颊更显白皙。
陆适之边跑边担心地看她这边,“阿般,冷不冷?我看你平日里衣裳不少,怎么?出来连个氅衣都没带?”
“冷。”蓑衣裹住全身,被?淋湿的脖颈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阮朝汐索性连挡雨的青布都放下了,整张素净的脸抬起,仰面对着头顶浇下的细密雨丝。
“但是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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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锐部曲护卫的车队如一条长龙,在官道蜿蜒行进,两日的功夫,已经?到达豫北。
入夜后,车队驻扎在荒野。就地埋锅做饭,搭起简易的行军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