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头一回犯这?么大的事,心里三分紧张七分刺激,人坐不住牛车,索性换骑了一匹骏马,跟着阮朝汐车外,矜持地?抬手?敲了敲车壁,
“十二娘,你这?回要去的地?方比七娘那次远多了。等?外兄过几日得了消息,只怕要写信去钟氏壁找我算账的。”
阮朝汐心里不是不感激的。她原只想?钟少白替她遮掩一两日,没想?到钟少白人足够义?气,连钟氏壁都不回,坚持要护送她去司州。
她隔着车帘真切地?道谢,“十二郎高义?,阿般铭记在?心。”
钟少白不依不饶地?要人道谢,等?少女?轻柔动听的道谢声真的传进耳里,他的耳朵却红了。
他不自然地?咳了声,都忘了车里的人看不见他,冲着车帘连连摆手?,“别跟我客气。外兄毕竟不是钟家人,他最多写信骂我一顿,奈何不了我其他。我也没去过司州,正好跟你一同去游历一番。”
他随即兴致勃勃地?问起,“司州地?方可不小。你打算从哪边走?”
北上司州的路径,阮朝汐这?几年在?心里早就描摹了千百遍,应答得毫不迟疑。
“豫北。先去豫北,再过两州交界,西入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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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晚了。
暮色天光里,守候在?道边的车队安静无?声,数百匹战马在?原地?焦躁不安地?迈着步子,偶尔传来几声嘶鸣,惊起林中寒鸦片片。
坡顶高处,空旷山风呼啦啦吹来,织金袍袖在?风中展开,露出玄色锦袖缘。
霍清川站在?荀玄微身侧,注视着山脚下的无?人山道。
他们?昨日午后出坞,一路疾行,路上经过好几处岔路口?,岔道通往中原四野,最后黎明前到达此处山坡,停到现在?。已经原地?等?候了整日了。
他也不知,郎君在?这?处荒僻山野到底在?等?待着什么。
“天色晚了。”霍清川极谨慎地?提醒了一句,“此处荒僻,入夜后恐有狼群。郎君若有离去的打算,现在?原路回返,天明时应可以回荀氏壁。”
荀玄微站在?暮色里,视线依旧凝视着山道尽头,平静道了句,“再等?等?。”
乌金坠落,天色彻底黑下去了。
霍清川传下荀玄微的吩咐,不许点起火把。不许有任何惊扰山林鸟兽的动作。山道边来回踱步的数百骏马齐齐上了马嚼子,数百轻骑陷进暮色黑暗里,除了马蹄践踏地?面发出的沉闷声响,几乎和身侧的山脉融为一体。
临近二更天时,山道远处传来了一点火光。
有车队在?夜里疾行,顾忌着两边山林可能会出现的猛兽狼群,在?夜间点亮了火把。
滚动的车轮声越来越近了。钟氏是豫州有名的大族,钟氏车队装备自然精良,火把明晃晃地?映照出随行部曲全身披挂的皮甲和武器,部曲各个精壮,配有长矛腰刀,浩浩荡荡有数百众。寻常山匪和溃兵小队即使有心劫掠,看到钟氏车队的阵势也会悄然退缩回去。
荀氏和钟氏交好,霍清川一眼便看出来的是钟氏车队。
他轻声询问身侧之人,“不知车队出行的是哪位钟氏郎君。我们?可要上前招呼?”
钟氏车队已经行近了。
他们?并?未发现两侧山林黑暗里蛰伏的数百轻骑。
车队打着火把,穿过山谷夹道,走到了荀玄微站立的山坡下方。
下方火把的红光,映亮了山坡上方荀玄微皎如白玉的侧脸。
他凝视着下方毫无?察觉前行的车队,此刻的神色看似平静如常,清幽眸光里却仿佛倒映出山坡下的腾腾火把光芒,灼亮得惊人。
在?霍清川讶然注视里,他抬手?示意往山坡下某处看,袖缘处以金线描绣的展翅玄鸟图案在?大风中呼啦啦展露出一角。
“霍清川,看那辆牛车。”
霍清川顺着手?指的方向?去看,蓦然一惊。“李奕臣!他向?来只跟云间坞的车……十二娘!莫非十二娘跟在?钟氏车队里出行?”
荀玄微往前半步,站在?山坡边缘,视线往下,凝望向?车队中央的某辆牛车。驾车少年郎的浓眉大眼有短暂片刻清晰地?映在?火光里。
牛车行进的速度不慢,路过身边部曲高举的火把处,车辆很?快又?陷入前方黑暗山道。
但刹那间的亮光,已经照亮护车家臣的脸。确实是李奕臣。
荀玄微的眸光里倒映出火光。一个瞬间,足以让他看清楚了。
视线从山道下方收回,千里平湖的心境骤然泛起漫天巨浪,只在?灼亮眸光里显露出一点涟漪。
她终究还是来了。轮回新生,故人依旧。她还是她。
他无?声地?笑了笑,吩咐下去,“知会徐幼棠,亮明身份,拦下十二娘的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