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正厅是五扇大窗,菱形窗格饰以海棠花琉璃,垂了莺黄色绢纱帘,东边月亮门海棠花罩隔了,西边一般也是月亮门,不过却嵌以缠枝桂花落地罩,屋内都是三扇窗,用了嫩鹅黄绢纱帘,正待细看,楼下潘大娘说:“主君,施家送礼到了。”
一家子只得下楼待客,才走到前院就听潘进喊:“罗家礼到。”,渐次温家也送了礼来,又有肖夫子家,各处邻里好友也有送礼的俱到了。
待诏都是熟路的,早就奉上茶水安置送礼的人,又使人往酒楼叫了席面,估摸时辰便送了来,院中搭了凉棚安席,众人落座,皆赞叹此处清幽。
门口又有人抬了礼盒来,来人与潘进低语几句,潘进大声唱喝,芙蕖阁礼到。
颜二郎甚是诧异,这芙蕖阁与自己家从无来往怎么倒送了礼来,t?待诏忙迎入席间,来人谢过言家中事多,便匆匆告辞。
一天下来都累得不想动弹了,西侧缠枝桂花落地罩里,仙米色掐丝锦被中青秞反复辗转,又坐了起来朝着东间软软的喊:“姐姐,冷呢。”
翠娘倒似就等这一句一样抱了粉色软枕几步就进来了,倒进被子里脚头有个温温的汤婆子,枕间有一丝凉风,转头去看窗子,菱格窗留了隙小缝,夜间风凉,丝丝缕缕缠了进来,将鹅黄色窗帘掀起一角,翠娘欲待起身关窗,青秞反身合过来抱紧翠娘哼唧睡了。
梁水河静,河水拍岸,与夜风唱喝,繁花美景俱渐渐如梦。
早起,潘大娘望着满屋崭新的家什,透明的琉璃窗格子,怀疑自己在梦里一样,伸手一掐,旁边的潘进腾的坐起来,半天没回神,缓缓忙殷勤的给潘大娘递衣服说:“娘子,昨夜商量的事别忘了,可是一家子的前程呢。”
潘大娘成亲十几年倒是第二次听自家男人叫娘子,难免有几分得意,紧了紧腰里的汗巾子粗声大气说,“我心里有数,何须你啰嗦,你去把前院落叶扫了,二进院子可别闯进去,那是姑娘们的闺阁,主君最是讲规矩,若犯了,啥事都不成了。”
潘进憨厚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忙不迭应下了,自去忙碌,转出后罩房便是厨房,靠窗一溜五个炉火,两个大灶可煎炒,三个小火炖煮一应都可,潘大娘左右忙碌起来。
前院西侧房做了起座间,临南窗铺炕,地下一溜扶手椅,北窗放了圆桌吃饭,中间以屏风隔开。
早膳后李氏与颜二郎坐在南窗炕上喝茶,潘大娘垂手立在地下,李氏笑道:“搬个圆凳坐了,正有话与你说呢。”
潘大娘自去搬了个圆凳斜签了身子坐了,李氏才道:“并没有别的事,只如今屋子大了,事也多起来,要添几个人做事,你今日便去找个踏实的牙人来。”
见果然是自己猜的事,潘大娘不由得绷紧了身子斜眼瞧了瞧颜二郎,见他只低头喝茶,又再瞧李氏还是如往常一般也看不出有什么心思,心里忐忑着,又思量了几回,欠身福了个礼说:“主母,我家当家的您是见过的,心思细致又有把子力气,看门护院,打杂跑腿都是做得的,我家的大丫头叫桐花,今年十三岁了,家里日常洗涮也都做过的,我们一家子想在主君家里讨个生活,主母您看。”说着瞧了李氏,见李氏端了茶盏并没有接话,忙不迭道:“若一家来主君做活,我们是愿意签十年常锲的。”
大赵如今除犯事者朝廷没籍为奴外,已鲜少平民卖身为奴了,五年以下称之短契,雇主对受雇佣之人约束力小,但薪资便宜,可日结月结皆有契约约定,短契一般只做应急用。
五年以上为常契,最长不超过十年,大赵律令规定的,常契最长期限为十年,受雇佣者到期可选择续签或者解约,雇主不得强行留下。
十年常锲受雇佣者只有身份是平民,雇主不得打杀外,其余与为奴区别不大,大赵富裕之家大多会选择这种雇佣方式。
颜二郎闻言为不可察的点头,李氏见了心下明了也不急着应下,啜了茶等得眼见潘大娘有些急了方放了茶盏说:“你在我家做了几年短契,人是熟识的自然再好不过了,原本就是想留了你继续用的,又恐你不愿意签常锲,才没说,如今既然你一家子都肯签十年常锲那再好不过了,潘进就管了看门护院一应跑腿之事,桐花就在姑娘们院子里做些细活,你只管支应了厨下事宜,这前院屋里倒还需要一个人,如今叫潘进去寻个牙人来,说我家要找个三十岁上下的娘子,要签常契的。”
听李氏说要找个三十岁的娘子在前院伺候,颜二郎慢条斯理的放了手里的茶盏直眉眼的好好打量了李氏一回,李氏性子温顺又内敛,虽多年夫妻,但在外人前从未逾矩过,今见颜二郎炯炯的看了自己,又羞又恼白皙的脸上浮起些红晕,背了潘大娘恨恨的瞪了颜二郎一眼,等潘大娘出去了倒说出一番话来。
等潘大娘出去了,李氏狠狠与颜大郎说:“你道我为什么要找个三十上下的娘子来伺候,虽说潘大娘一家子看着是踏实人,但是屋里采买总要分个进出才好,我恐女使未曾管过家做不来银钱上的事,再则前院有人客往来,女使年纪小又或支应不周全,还有笠哥儿十岁了,半大小子似的,往后越发的长起来,似懂非懂要个女使近身服侍总不大相宜,如此总总不是找个有经验娘子更妥帖吗?”
颜二郎似笑非笑觑了李氏说,我不过是觉得你管家越发的厉害了,思虑也周全才瞧你一瞧,原是称赞你的意思,你车轱辘似的说了这许多,莫不是真的拈酸吃醋了不成。
日光隔着纱帘落在颜二郎身上,这些年经历事多了,眉眼温润里又添了些世故稳重,唇间随意擒了抹笑意,肆意洒脱,李氏看着,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脸越发的红润起来,倒与院子里的蔷薇好有一比。
颜二郎一时间心底痒痒的,伸手欲握李氏放在茶盏边白净细腻的一点指尖,李氏羞涩红着脸啐了颜二郎将手缩回说:“已经歇息了三日,今日还不去学里复课吗,成日里教导学生,岂不知自己最是个孟浪的。”
素来知道李氏的性子,颜二郎也不强难,只起身,将李氏准备的礼盒提在手里,笑吟吟的往学里去,走到院子里还回头朝着李氏坐的窗子下笑得欢畅说:“今日课少,我去仙鹤楼买你爱吃的腐竹烧肉回来。”
第三十章知画园
早起,桐花提了热水上楼,见门还朝里锁着,知翠娘姐妹尚未起身,也不惊动,只侧身候在门口,青秞开门时,见门前站了个女孩,十三四的年纪,乌黑的头发都归在头顶挽了个斜髻,斜插着两只桃木发钗,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腰里细了根绿色汗巾子,见到青秞忙蹲身福礼说:“三姑娘,我是桐花,潘家的,今日起便在宜蓁阁伺候二姑娘和三姑娘了。”
翠娘在里面听到说话走出来说:“桐花,我们昨日便知道了,你把热水倒好了我们好梳洗下楼。”
青秞收拾完出来见两边的洗脸架,面盆、皂胰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水痕,只没看见洗脸的巾帕,不知道桐花收在何处。
下楼时,翠娘瞧见桃花树下的松木架子上晾晒了两条早上用过的巾帕,走近了还能闻到皂胰子的清香,桐花就在一边候着。
等翠娘、青秞往前走了才紧紧的跟上去,走在青秞身侧说:“三姑娘,前院有一张您的请帖,芙蕖阁的。”
青秞颔首,心里忖度,桐花便不多话,只跟在后面。
如今家里的事日渐增多,颜二郎也会趁着早膳后的空挡处理家事,这日用过早膳,颜二郎将请帖推给青秞说:“你怎么与芙蕖阁打过交道了,前几日搬家还送了礼来,你母亲说是几把上好的团扇。”
青秞接了请帖看了,摇头说,“并不曾打交道,想来再没别的事,定是我去年为佩玉姐姐,”顿了下又改口说,“给大嫂子画的花样被芙蕖阁的瞧见了的缘故。”
颜二郎点头也不甚细究说:“我已经在寻摸着合适的店铺了,你心里怎样打算的。”
青秞说:“这几日做了些规划,等爹下学拿给爹看,店铺的位置最是要紧,现在找也是时候,先只做女装,不做男装,如今倒要花些钱打探下,各村里销得最好的衣服是什么,这样的消息成衣铺估计是难以打听到了,倒是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那里容易问到,虽不甚准,但也能参考。”
颜二郎思忖了好一会的功夫,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前几月颜二郎思谋着要在石楼村置些田地,便将此事托了黄员外打听,昨日黄员外带信说有一二十亩地出售的,若不嫌少时就抽空去看看,置业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有了先置些,也可增添家用,又喊了潘进进来,叫他先去石楼村看看那些田地。
这是潘进得的第一桩差事,自是万分谨慎的去办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