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皮肉细腻而白皙,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杨思光的双腕间烙印着好几道交错发白的疤痕。
疤痕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随着恶鬼的碰触,那些早已愈合的疤痕却一点一点开始绽裂,沁出殷红的血迹,恢复成它们最开始出现在杨思光身上时的样子。
同时回到杨思光身上的,还有如同沼泽般沉重而冰冷的极度绝望。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克服了那些情感,可一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其实它们从未离去……他们只是藏起来了,藏在他心底的最深处,经久不散,如影随形。
杨思光眼前满是水雾,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涌出了眼泪。
“这个世界上这么大,可是你每天醒来看向窗外,都可以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容身之地。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你的……也没有哪个人真心的想要你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你的父亲在你那么小的时候就丢下了你,他离开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你……你对他而言一文不值。而你的母亲呢?是的,她养大了你,可是你一直都很清楚吧?其实她打心眼里,就不希望你存在。她只是碍于世俗道德,所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带上了你,你在她的新家庭里是那么的碍眼。”
“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的,在那个家里,你只是一个令人烦躁的负担,大麻烦,一个没有办法在下楼时候顺便带下去丢掉的……垃圾。”
“所以,你的母亲才会任由那个男人那么做吧?”
“他一直在打你,不是吗?”
……
听到这里,也许是因为已经精疲力竭,这也许是因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杨思光的身体颤抖起来,渐渐的,渐渐的,抠住窗框的手指开始打滑。
“不,不不不不闭嘴!你给我闭嘴——”
杨思光沙哑地低吼道。
可“丁小龙”当然不可能闭嘴,它幽幽地继续说了起来,语气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怜惜。
“……那个女人总是跟你,说男人就是这样,好歹他也在养家,尤其是还养活了作为拖油瓶的你。”
“小时候好几次你被打的骨折去医院的时候,那个女人总是说是你自己太贪玩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好在你长大后那个人打不过你了,可是你却发现他还是在打你妈,你没办法,只能搬回家住……你只是想保护你唯一的亲人,然而比起你的保护?那个女人想要的还是那个殴打她,羞辱她的男人……她是那个人的妻子是丁小龙的母亲……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你,你只是一个外来者。”
“你学不会跟别人相处,你已经很努力的伪装了,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学会,该怎么像正常人那样跟其他人交流。所有人到了最后,都觉得你很怪……是啊,你就是个怪人。”
“你跟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你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你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意义?你想逃离,想变得强大。想要割舍掉这软弱的性格,可是你做不到……你就像是一个残酷的孩子般,一直渴望着有人能爱你……”
“可你知道,不会有人爱你。”
“不会有人需要你。”
“如果你真的死去了,那些人也只是带着一些烦躁的心情,像是处理麻烦一样,简单地安葬你,然后过不了几天,几个月,甚至用不了一年,所有人都会忘记你。”
“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留不下任何痕迹。”
“丁小龙”的双臂犹如蛇一般,已经攀上了杨思光的脖颈,而后它轻柔地捧住了他的面颊。
“别哭,亲爱的,别哭了,我真为你难过。我一直都在看着你,看着你受欺负看着你在这个世界上撞得头破血流,我心疼你。”
“所以,我想带你走。”
说话家,恶鬼伸出了细长的舌头,一点点地,它舔舐掉了杨思光的眼泪。
“我喜欢你……喜欢得都快要疯掉了……”
恶鬼在他耳畔发出了温柔的耳语。
“一起走吧?思光。”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世界。”
“我会在那里,好好爱你的。”
“我将永远爱你。”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恶鬼的声音逐渐变成了记忆中黎琛深情的呢喃,再也没有丝毫令人胆颤心惊的诡异,只剩下诚挚的渴望与期待。
杨思光的手臂已经酸痛到失去了知觉,恶鬼的低语不断敲击着他的颅骨,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些东西松动了。
是啊。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坚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