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找个张软椅,再次瘫坐。
这次倒没睡,因为发烧而泛着水雾的眼睛里呆怔映着玻璃外的美好景致。
虽然看起来是茶室,实则已然被中药的苦涩腌入味。宋季打开门,正拎着炉子在门口燃火煎药。
伴着蒲扇的风,袅袅青烟从炉后冒出来。在门口冷暖交接的地方,斜着冉冉升起,形成一道烟幕。
宋疏捏紧鼻梁上的口罩封口,咳嗽两声:“我非常感谢你帮我煎药,宋季,你是个好人。”
听到青年突然触发的好人卡,宋季递过一个疑惑的眼神。
“宋好人可不可以把炉子往外挪一挪,好呛,咳咳咳。”宋疏坐在烟雾里,又猛地咳嗽好几声,两眼发红。
这是熏的。
宋季忍笑,把炉子往外挪了挪。
与西医量化的成药不同。
一副中药的煎制相当耗费时间。
首先抓好的药需放入冷水浸泡二三十分钟,把药充分泡透以后才能开始煎。
煎药首选砂锅。先武火煮沸,再文火保持,需要进行两道煎煮,一般二煎比头煎时间稍长。
最后将两次煎煮好的药混合服用。
整套流程下来,至少也要一个多小时。
等药的时间里,宋疏遵医嘱喝了碗粥,其余时间发了好久的呆。
第一煎的药出来,房间里苦涩的味道瞬间浓重。添水以后,又开始第二次煎煮,没一会儿咕嘟咕嘟的声音重新响起。
在寒冷的冬日,水沸腾的声音意外地令人平静舒心。
宋疏抬眸盯着被墙遮了大半的砂锅,喑哑的嗓音突然在静谧的房间响起:“宋季,你觉得我适合学中医吗?”
宋季疑惑地嗯了一声:“你烧糊涂了?”
他回头确认了一下,指着青年身后的铁树盆栽道:“当年你就是一边揪它的叶子,一边发誓这辈子不学中医的。”
至于五岁的宋疏为什么会如此坚决?
这其中当然离不开宋季的怂恿。
一摞人脑袋那么高的药理书,每次写完作业刚要出去野,就被揪回来背。小时候的宋季觉得别人是自由的鹰,只有自己是笼中鸟。
“可悲、可叹、可怜!”
捧着书在茶室里背的小宋季皱着脸如此感叹。他扭头看向旁边唑棒棒糖的小男孩,沉重嘱咐:“小松鼠,听叔公的,这辈子都别学医!”
作为跟屁虫,小宋疏对宋季哥哥拥有绝对信任。他也觉得不能学,因为哥哥背书就不能陪他玩了,自己只能坐在旁边无聊得揪叶子。
这是件十分、百分、千分不好的事!
他举起棒棒糖,操着小奶音坚定道:“我这辈子都不学医!”
茶室里,长大的宋疏坐在软椅里发出一声属于成年人的长叹。他撑着脸颊目露忧郁:“我这辈子该做什么呢?”
稍稍反应了下,就知道这是去县城的路上做的孽。宋季看着炉火,笑着问:“不会还没想到吧,很难吗?”
宋疏深以为然地颔首:“很难。”
宋季扬眉:“一点想法都没有?”
“也有一点。”
“什么?”
宋疏屈指敲了下茶桌,发出闷响:“我想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等了好几秒,确认这就是他的那一点想法,宋季不可置信:“就这?”
“嗯。”
生病的难受劲儿翻腾上来,宋疏放下手,转而趴在桌面,微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桌面,十分舒适。
他想了想道:“像胖哥那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