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猛然想吐。
顾安连忙拍抚她的后背,“哦哦不吃不吃,我不提……那你想吃啥?”
顾平在前面开车,分神瞪顾安一眼,“安静些。”
顾安吐了吐舌头,小声对叶苏道,“嫂子,想吃啥就告诉我。”
叶苏倚靠在顾安肩上,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顾安让她睡一会儿,叶苏便闭上了眼睛,须臾,眼睛浅睁开一条缝,看向前面驾驶座上的男人,莫名感觉像在做梦。
这是她两辈子都没预想过也没发生过的剧情,两个小生命正在她肚子里悄悄萌动。按说她现在不会感觉到胎动,可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肚子里揣着一朵云,软绵绵的,充满神奇。
回到清平街,顾平把叶苏妥当地放置在床上,盖上被子,问她喝不喝水,叶苏说想喝白米粥,顾平刚要起身,顾安却率先道,“我去煮粥,哥你好好陪着嫂子!”说完哼着歌跑了出去。
顾平便又坐回床边,静静地看着叶苏,回到这方熟悉的天地才依稀有种落地的感觉,可不安感在看到她眼睛的一瞬再度浮出水面,顾平俯身蹲在床边,小心地握住她的手,“……你怎么想?”
他的眼神里满是疼惜和愧疚。孩子来得突然,他心疼她怀胎十月,心疼她会因此负累,也深知于她而言,孩子的来临意味着人生需要重新规划。
叶苏旋即明白他的意思。在她的人生规划里,确实从没考虑过孩子这个环节,顾平尊重她,一直心照不宣地做好避孕措施。
然而饶是如此,他们每次独处都如干柴烈火一般,难免有放浪形骸和难以自抑的时刻。说不清具体是哪一次,但必定是在旅途中,两月有余的宽裕时间,他们天天腻在一起,随心所欲,再无顾忌……
知道自己怀孕,叶苏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方寸大乱,孩子虽是计划之外,也全然没在意料之中,可惊讶淡去之后,后知后觉的喜悦却自心底涌起,就像她对顾平的感情一样,越来越浓厚。
“干嘛这么问?”叶苏的指尖在他手心滑动,似嗔似怪,“你不想要?”
顾平猛然攥住她的手,急声说,“当然不是!我是怕你……”
“怕我什么?”
顾平却突然沉默下来,须臾松开她的手,猝然起身,“我去看看粥熬上了没……”
叶苏却在他松手的瞬间反握住他,“跑什么?顾安麻利着呢,你别去添乱。”
顾平垂眸看她,心间不由一颤,枕巾是浅淡的鹅黄色,衬着她苍白的皮肤,怎么看都比之前憔悴。
叶苏轻晃他一下,“你坐下嘛。”
顾平便坐下来,重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那么小,她的脸、眼睛……她的所有看上去仍是女孩子的模样,现在却要成为妈妈了。
叶苏怎么读不出他眼神中的心疼,顿了顿,轻声开口,“顾平,我很高兴。”
顾平蓦然抬眸,眼神带着些许不确定,轻颤着,几分探究地看着她。
叶苏抿了抿唇,俏皮地眨眼,“虽然是早了一点,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你想啊,趁我现在年轻,等生完孩子我就是个年轻辣妈,要是晚些时候生,我可能就要当一个老妈妈了。”
原本是想逗顾平笑一笑,可顾平却没笑,他突然俯身抱住她,良久,在她颈侧轻喃,“叶苏……”
叶苏抬起手,轻抚男人后颈,“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肩侧男人呼吸一窒,仿佛自胸腔里发出一声喟叹,“嗯……”-
前三个月,叶苏妊娠反应在强烈,基本上是吃什么吐什么,浑身上下除了渐渐隆起的肚子,其余哪儿都瘦了一圈。顾平心里着急,一样吃不下饭,也跟着瘦削下去。
所幸制衣厂里有李小婉和全明洁,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制衣厂无论是销售还是生产都日渐红火。
直到过了三个月,叶苏的肚子吹气球似的胀大,人却变得轻松起来,某一天起,突然就不吐了,也不晕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身体舒服了,在家就闲得难受,叶苏便时常去制衣厂里溜达。
此时“笼鸟”的阴霾虽尚未完全散去,但人只要活着就少不得穿衣吃饭,再说这都改革开放几年了,人们的眼界也都打开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们对服装款式的追求越发鲜明而强烈。
制衣厂的衣服在滨城卖得不错,叶苏想法子在那边租下一间仓库,使销售更加顺畅。全明洁全权负责滨城的业务,她执行力极强,仓库规划得井井有条,制衣厂的销售业绩更上一层楼,几乎月月清仓。
年底,顾安和崔胜民结婚,从白沙村顾家的老房子发嫁。
婚礼前一天,叶苏和李小婉陪顾安住在老房子里。叶苏怀着孕,睡得虽早,然而睡眠却浅,夜深人静中仍能听到两个小姐妹在说悄悄话。
“小婉,我睡不着……”
“紧张吗?”
“嗯,小婉,我不是第一次结婚了,我再也输不起了……”
“别瞎想,你不放心别人,还能不放心崔胜民?你们可是打小就认识,他待你啥样,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再说还有你哥呢,他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待你不好。”
叶苏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正要开口,却听到顾安说,“你说的对,我应该相信胜民,也该相信自己——已经倒霉过一次了,总不会再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