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被冰雪覆盖,高耸入云的山。
这就是苍山。
黑暗不见了,罡风不见了,乱流也不见了。
容嬅先一步下车,蹙着眉看了一眼车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还好掉在车顶的只是件玉佩。
景昀从车中下来,看了看容嬅:“我进去了。”
容嬅习性不改,冷笑道:“你先看看能不能进去吧,那结界我找了多少遍,都没找到半个死角,先说好,你要硬来的话,可不能引起秘境震……”
荡字还未出口,景昀已经来到了山脚下。
面前无形的结界静静矗立,不需触碰,只在靠近的那一刻就能感受到结界散发出的极为强大的气息,那是提醒,也是警告。
景昀的神魂开始剧痛,仿佛一千根一万根烧红的银针同时深深刺入,她习以为常地压制住神魂的痛苦,按住衣襟下活跃躁动的月华瓶,并不回头,只对容嬅摆了摆手。
下一刻,她随意抬起手。
像清晨初醒的少女拨开帘帐,像拂过河堤的春风吹开垂柳,刹那间,结界无声无息地分开了。
身后不远处,容嬅愕然望着,低声骂了句什么。
苍山之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雪。
但这里的天边没有风,也没有雪,天空中太阳高悬,却没有丝毫光和热倾泻向地面。
景昀抬起头,确认自己在离秋城中看到的山顶夕阳只是秘境交错造成的幻象。
苍山秘境是一个时间完全停止的世界。
江雪溪就在这里。
景昀朝山巅走去,她的步伐不急不缓,速度却很快,往往她只是朝前踏出一步,身形却出现在数里之外。
她很着急,虽然面上的神情依然平淡毫无波动,但景昀自己知道,她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声音是那样响亮,以至于她不得不抬起手,按住衣襟下的月华瓶,也按住急速跳动的心脏。
景昀来到了山巅之上。
于是她看见了满地的翾光花,和冰雪簇拥的洞府。
洞府外依旧有着结界,景昀随手分开结界,仿佛推开一扇未锁的门。
然后她看见了沉睡在冰雪深处的熟悉身影。
江雪溪静静沉睡在冰雪中,千年不化的寒冰将他封住,像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冰棺。
月华瓶开始剧烈地震颤,瓶中融合大半的神魂感觉到了熟悉的牵系,神魂间天然的联系使得它开始躁动,迫切地想要迎回自己的一部分。
景昀按住衣襟,停在了冰棺前。
她的神识扫过师兄的面容,她的手指从冰层上掠过,仿佛在一寸寸描摹江雪溪的五官轮廓。
景昀五指微微用力。
冰层寸寸碎裂,景昀跪坐下来,接住了冰层中江雪溪跌落的身体。
这是她要寻找的最后一片神魂。
这具身体只是神魂碎片的幻境化形,并非江雪溪真正的身体。景昀想要探知江雪溪生前的修行状况,无法直接从这具身体上探明情况。
但她有更快的办法。
景昀跪坐在满地冰雪中,面容亦有如冰雪。她低下头,额头抵上了江雪溪的眉心。
神魂碎片中承载着的记忆倏然涌入了她的识海。
识海深处,大雪纷飞的梅林亭中,江雪溪一手支颐,笑吟吟望着景昀。
二人相对促膝而坐,景昀不知说了什么——那是因为江雪溪记忆中并不清晰的缘故,他的目光望着檐下悄无声息探入的一枝梅花,忽然朝前倾身,手臂越过景昀肩头,折下了那枝梅花。
他的乌发随着动作水一般倾泻而下,流淌在景昀的肩头,刹那间景昀疑惑地抬眼,眼梢扬起动人的弧度:“师兄?”
她的眼底映出江雪溪的倒影,那样清晰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