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间卧房妆台上都积了一层很薄的灰,顶多只有三五天未曾清扫,而新娘失踪了近一个月。看样子新娘失踪后,母亲还一直在打扫女儿的卧房。
景昀转了一圈,又折身出门查看东西厢房。东侧厢房大门紧锁,景昀不想破坏锁,于是掉头从尸体身上找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
里面堆放着六个大木箱,里面装着嫁妆。
右侧厢房是杂物间兼库房,景昀同样一无所获。
她退了出来,秀眉轻蹙,略有点失望,却不气馁——没有线索,反而是最好的线索。
抽干一个人全身的生气,不可能不留下丝毫鬼祟邪气。老妇人死的时间一定不久,这几日功夫根本不够这些气息散尽,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本身就是最可疑的地方。
府衙内亮如白昼,花厅中坐了一群瑟瑟发抖的人。
第四位新娘郑芙蓉孤儿寡母,新娘失踪母亲身亡,家里没什么别的亲戚了。褚太守遂派人连夜赶过去,把其余三位新娘、以及四位新郎的家眷全都从床上叫到了府衙。
饶是深更半夜被从床上挖起来,这些人却没有一个不满,坐在花厅里一边抖一边差点哭出声来。
“我未过门的儿媳妇没了,亲家母怎么也遭了毒手!”“大人,我们一家老小的安危可怎么办呀。”“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这是什么搅家精,说不定早跟野男人勾搭上了,死了还给我们家带灾。”
最后一句话是新娘吴小玉的夫家魏家人说的,吴家痛失爱女,本来正在一边坐着又慌又痛地抹眼泪,一听这话顿时暴怒,吴夫人捂住胸口摇摇欲坠,吴大郎跳起来给了魏家老头一脚。
魏家儿子拍案而起,吴大郎吴娘子不甘示弱,冲过去扭打在一起,叮叮当当砰里当啷桌子都掀翻了,转眼间两家人滚倒在地。
师兄妹二人和褚太守父女一同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幅极其混乱的场景:吴大郎和魏家儿子拳脚相向鼻青脸肿,吴娘子和吴大郎的妻子则和魏家女眷扭打在一起,满脸是血头发都撕扯下来几绺。其他几家原本哭的哭、怕的怕,现在围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拉架都拉不开,只能把吴魏两家的老人隔开。
“都给我住手!”褚太守厉喝一声。
在太守和仙长的威压下,闹剧终于勉强中止。
褚太守问:“你们这些新娘亲眷,都在这里,没有缺少、失踪的吧?”
众人纷纷点头,褚太守正要继续问,忽然王珊娘的嫡母王夫人和丈夫低声耳语几句,然后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她说:“大人,珊娘失踪之后,她身边的奴婢都送到庄子上去了,前两天庄子报上来,珊娘的贴身大丫鬟青蓝殉主,半夜投了河,一大早才被庄头发现捞上来,人已经冻硬了……”
景昀和江雪溪对视一眼。
冻硬了!
“尸体呢?”
王夫人说:“还停在庄子里。”
旁听的褚信芳不乐意了:“奴婢身亡一样要报至官府,由官府确认后消除户籍,你们怎么没报?”
王夫人面露尴尬,小心翼翼地道:“是小妇人疏忽,当时忙得忘了……”
她神情有些躲闪,却不显恐慌,是虽然不安却不心虚的表现。褚信芳仍然追问着,景昀则侧首,对江雪溪道:“我方才问过郑家邻里,刘氏和郑芙蓉母女两人雇佣了巷头一个妇人,每十日去郑家洗衣干活,刘氏母女只做点擦桌子做饭之类的活计,那妇人七日之前去过一次,当时刘氏还活着。”
“妆台上的灰积攒了最多三五天,可见刘氏的死亡时间在三日到七日内。”
江雪溪认真听完,点点头,然后打断了褚信芳的追问,问王夫人:“青蓝是什么时候投河的?”
王夫人仔细回想片刻,斩钉截铁道:“正好半个月前!那一日是府中发月例的日子,不会有错。”
青蓝的尸体在天亮之前运回了官衙,江雪溪这次甚至都不需要探一下,就十分确定道:“全身生气被抽干——王家庄子上这些人眼都是瞎的吗,半个月来尸身不腐毫无变化,和民间恐怖故事里的僵尸差不多了,居然没发现一点不对?”
庄头诚惶诚恐、胆战心惊,操着一口燕城方言颤巍巍回答:“这这这这尸体停在最偏的柴房,大大大家伙都害怕,没人敢往那边去……”
“杀王珊娘的婢女,郑芙蓉的母亲。”景昀沉吟道。
江雪溪替她接上了后半句话:“这两个人分别是两位新娘最亲近的人。”
王珊娘幼年丧母,陪她长大的婢女是最亲近的存在;郑芙蓉与母亲相依为命,母女二人亲近自不必提。
厅中顿时又是一片混乱,纷纷嚎哭起来:“仙长,仙长救我!”
景昀听得头大,转向江雪溪:“这是不杀新娘,改杀家眷了?前两位新娘都是一大家子人,谁是‘最亲近’的那个也不好界定,我们很难同时保护多人。”
江雪溪了解景昀,正如景昀了解江雪溪那样。他黛眉微扬,唇边笑意微露:“说吧师妹,你想做什么?”
景昀抿起血色淡薄的唇:“我不喜欢被动防守,更喜欢引蛇出洞。”
“我想引它,主动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