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活作为县尉,受县令之命督管此事。
刚有两具浮尸时,许活按照县衙卷宗旧例,以“不堪虐待投河自杀”来核查,通过报失的卷宗一一核对特征,并且张贴公告,教近期家中有女子丢失的人家来县衙认领。
县衙来了几人认尸,皆不是,特征跟卷宗也对不上,许活便打算从尸体身上的衣饰着手查询。
这需要比对各家成衣铺子、布料铺子、首饰铺子,而京城有多少这类铺子呢?百来间都不止。
县衙不甚重视,县令委婉地劝说许活:“许是过段时间便有人来认领了,这般查下去浪费人力物力。”
也可能根本不会人来认领。
女子受虐待而轻生的事件屡见不鲜,有的人家是施暴者,有的人家觉得丢了,找回来也丢人,干脆就不理会也是寻常。
县衙管得事务极多,官吏各司其职,许活要是坚持一间一间查,衙役们碍于上官的命令,纵是不会违抗,心里恐怕也并非任劳任怨。
许活没有再坚持,只是看着尸检,莫名地放不下。
她在进县衙之前未办过案,进县衙之后有经验丰富的捕役辅助,一直虚心学习,便独自一人根据衣饰的材质成色筛选铺子。
这是额外的工作,她不能耽误县衙其他差事,便每日一开坊便到县衙来,宵禁前才离开。
如此几天,县衙得到报案,又有两具女尸,发现的地点距离不同,但是跟先前两具女尸在同一条渠道中。
县衙一经收到报案,便迅速派人打捞,然而京城水系四通八达,消息传播也快,没多久便流传开“水鬼索命”的流言,百姓人心惶惶。
而县令看完尸检,一瞬间愁眉苦脸。
皆因仵作验尸,发现这几个女尸身上共通点颇多,疑点重重,极有可能是非正常死亡案件。
女尸生前容貌应是皆中上,年纪也都不大,肤质较细腻,遭受过不同程度的虐待,皆不是处子,且那处使用过度,皆未曾生育。
新出现的其中一具尸体,骨节稍稍有些粗大,怀疑从前是干惯农活的。
有一具女尸脚趾骨有些变形,像是常年跳舞。
有一具女尸指腹有泡过的厚茧,可能是常年弹琴留下的。
综上,仵作认为她们有可能是娼妓。
而照仵作判定的死亡时间范围和被发现的地点对不上,要按时间和尸体漂流的速度算,得是从皇宫飘出来的。
仵作不敢说出来,只敢抬手指一指。
县令听出这个暗示,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慎言,不可能。”
皇宫岂会有娼妓?
这很有可能是凶手在掩盖作案时间,甚至于故意挑衅衙门。
最诡异的是,每具尸体的神态都像是在笑。
若是谋杀,一连多起,连环作案,便是重大案件了,凶手又未抓获,恐怕还会再犯案,若是不查清楚,京中人人自危,便麻烦了。
县令马上就满三年任期,背后也有些人脉,原本考课顺利便可升迁调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若是任期内发生重大刑事案件不能妥善解决,必定影响考课,流言扩大至不可控,影响民生,上达御前,也会影响考课……
县衙想对下九流的贱籍“受害者”蒙混过关都不行。
是以,县令对县衙众人严令道:“需得尽早查明实情,公告百姓,安抚民心。”
县衙一面派衙役坊间巷尾敲锣告示百姓“水鬼索命”乃是莫须有,一面继续张贴公告,等人到县衙来认领尸首。
许活督管查案,前几日的筛选也派上了用场,衙役们分开去各个铺子和青楼妓馆筛查。
可惜,寻常的衣饰,无甚特别的形制,不少铺子皆卖过类似的衣饰,也记不得都卖给了何人。
靠衣饰查不到人。
而青楼妓馆以平康坊最多,背后又都有些大人物,衙役们去询问,皆回答没有人失踪,只能无功而返。
县衙根本没法儿查户籍对人数,那种地方,有贱籍有黑户,除了他们自己,恐怕没人知道楼里有多少人,甚至于他们自己也不见得清楚。
查案进入僵局,进展不前,外头的鬼神之说一日邪乎过一日,县衙愁云密布。
这种情况,许活硬留在县衙也无用,便早早离开。她先前没看见过尸体,今日不知不觉便骑马到了停尸房附近。
此处方圆几里,人皆绕行。
县衙仵作的儿子,也是仵作,他坐在院门外的槐树下头乘凉守尸,见着一身官服的许活,立马上恭敬前行礼,并且拦住她,“大人,使不得,您是贵人,进不得这样晦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