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可羡泄气地戳了一下阿勒:“解开臂环。”
阿勒仍旧闭着眼:“不要。”
“要戴到什么时候?”龙可羡戳了又戳,“你给我喂的汤也有问题……你还给我下药。”
“补药,”阿勒慢悠悠堵一句,“我与你一道喝的,要死我先死。” 龙可羡很生气,把脑袋一埋,不讲话了。
呼吸平缓地滑过耳畔,龙可羡眼角忽然捕捉到一点光线,偏过头看到煌煌的火光从舷窗投进来,她看了片刻:“走水了?”
阿勒微微叹口气,补药确实不能喝了,再喝就是小傻子了,他就着姿势坐起来,把龙可羡脑袋拨到肩头,就这么抱着人走到窗边。
窗外夜深,龙可羡从斜框望出去,穹顶呈深紫蓝色,天边只有寥寥几颗星子,烫出来的光很淡,晕晕柔柔的,一副没有吃饱饭就被晚云推出来了的样子。
龙可羡嘟囔着:“黑漆漆,有什么好看,不如看你的脸好了。”
“?”阿勒搓了下眼皮,把她脑袋往左边拨,“转头。”
视线从暗到明只要一息,成排的火把点亮瞳孔,龙可羡看到了四五条巡船并列,正在包围他们。
龙可羡看得久了点儿,还维持着那副没睡饱的愣模样:“是不是,”她揪住了阿勒的手指头,“是不是被包围了?要打架了?”
那是自家的巡船,阿勒不知她在瞎兴奋什么:“巡船后边就是南沣城,那就好比南清的束袋口,驶过这段儿,就进了南清辖域,到了这里还想跑么?”
放眼望去,那排火把后边隐约透出苍冷的山峦棱线,棱线上错落有致地点缀着哨所的火光,寻常城池没有这般密集的哨所,只有常年处于备战状态的地方才需要这般高强度的戒备。
“……”龙可羡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后边的要挟,身体和精神状况让她连谎话都编不出来,坚定地点头,“想的。”
还是想跑的。
阿勒松开了手,错开一步,半笑不笑看她:“跑吧,从这里游回北境半年顶天了,就你如今这体格儿,给鱼咬上几口也没有关系,回到北境正好剩副骨架子,敲敲打打还能挂面军旗。”
没有腰间那只手的固定,龙可羡骤然成了挂在窗边的一片叶,心口猛一提,下意识地催动气劲,但臂环阻了气劲的流动,把那欲发的力变作了加倍的昏沉,她头昏脑胀的看不清眼前人,手一脱力半截身子都晃出了窗外!
求生本能让她仓促地抓住了什么,再一拽,想要借着力把自己往窗里带,哪知耳边一声闷哼,紧跟着龙可羡手臂一酸,就被卸掉了力,结结实实束到身前。
“往哪儿抓!”阿勒的声音带点儿急促,还有某种隐晦的咬着牙的痛。
“我,”龙可羡惊魂未定,匆匆地往那儿抚了几把,“不是故意……”
阿勒紧紧攥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煽风点火。
俩人额抵额地缓了会儿,阿勒才拢好她随风侧飞的发丝,余光里,那四条巡船正在有序变换阵列,不论是山棱上的哨所,还是密集的防卫,都意味着龙可羡没可能从南域返回北境,但她还是一心记挂龙清宁。
指头刮了下她颈侧,阿勒语气轻佻:“怎么说呢,姑娘家养得粉雕玉琢不是为了被鱼吃成副骨架子的,还是得带回家里,扒扒干净,下进油锅里炸成团儿来吃。”
——“你这般皮肉,教昨日那些水匪掳走,就得被捏成团儿,下油锅里炸来吃。”
或许是风里存了许多年前的声音,漂进龙可羡耳朵里,让她恍惚地生出种熟悉感,下意识地低头,捏住了小臂,连话也像是编排好了,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去:“骨头多,肉少少的,不好吃。”
阿勒罕见地愣了片刻,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他带到了许多年前的小佛堂,他鬼使神差地贴上她:“你这肚子,莫不是漏底的?”
然而那种恍惚一闪而逝,龙可羡重新露出茫然的神情。
这股落差感将阿勒猛地拉回现实,他缓慢地呼吸着,眼里情绪满溢出来,说不上是不甘还是想念,突然就拉过了龙可羡,在裂帛声后,引领着她施加力道。
龙可羡对此显得很陌生,此前俩人也玩儿过,但那种玩法再过火也是朦胧又安全的,此时此刻,这种带着破坏力的单刀直入让龙可羡吓了一跳。臂环隔绝气劲,带来与常人无异的痛感,龙可羡觉着骨头都要被凿开了!
这是惩罚吗?是要用这东西打她吗?就因为她被带着捅了他一刀?
龙可羡痛得颤,还有点儿麻,冷汗都逼出来了,一个劲儿想往后爬,她在仓促间扭头,看见身后只有深黑色的海面,海潮扑出了沫儿,似乎要溅到她脸上来。
阿勒偏扣着她后颈,让她低头看。
“外边……有船……”
“有船不好么?能看得清清楚楚,”阿勒凑前来咬她,他喘息微乱,笑起来风流又邪气,“你想跑,我偏不如你的意,睁眼瞧瞧,这里是南域,是你闯不出去的金戈铁桶,北境王的名头在这里行不通,你只能看着我,看着我们。”
可能是浪太大,周身都在跌宕不定,不论是船还是哪儿。
龙可羡在晃动里看见了阿勒小腹的伤,时隔多日,痂结了厚厚一层,但她还是不自觉地感到难过,就像不慎摔坏了格外宝贝的物件儿,难过里掺着讲不清的委屈。
阿勒注意到她的眼神,缓下来,带着龙可羡摸到了伤口,皮下是新生的血肉,在恢复期里有些发痒,唆使他变得更凶。
“小少君越境刺杀,若是这般便宜就让你跑了,这痛岂不白挨了。”
龙可羡坐在这窗口,逐渐汗湿了鬓发,她讲不出话,一出口就是呜咽,她觉得羞耻,只能把嘴唇咬得发白,瞧着好可怜。
阿勒就是坏么,舷窗就巴掌宽,她越是可怜,他越是把她往舷窗外撞,龙可羡的发丝全部飘在夜风里,要掉不掉地悬着半身,失重感让她十分紧张,她越是紧张,他的节奏越是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