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换,只有一点点。”
第三根针。
“一点点生气,我马上不气了,不要换他。”
第四根针。
小臂在刺激下略微痉挛,龙可羡说:“我的手不听话了。”
仅仅是看着那排银针,阿勒就在不知不觉间出了汗,掌心潮湿,罩住龙可羡半张脸,让她也跟着热起来。
她眨了眨眼,睫毛在他掌心滑动,又说:“眼睛也要下雨了。”
王大夫看了阿勒一眼,询问是否继续,阿勒点个头,他再度施针。
龙可羡还在问:“好了吗?扎完,我会不会瘪掉?”
“瘪不了,操这心呢,”阿勒盯着那排针,语气一贯的轻松,“局势初定,我要常驻海上,你想回老宅去还是同我一道?”
“不要分开,你把我揣在兜里带着,我小小的……猫球也要。”听着他的声音,龙可羡就能平静下来。
“猫不要。”
“要……”顿了顿,龙可羡忽然说,“我的手,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的。阿勒缓吸口气,继续说:“要猫吗?”
痛感在层层累积,肆无忌惮挑衅着龙可羡,她不懂得那是痛,只觉得乱糟糟的,仿佛身体里的火苗和银针扭打在一块儿,扯得她东倒西歪,冷热交替间迸出更多火星,冲得她心口急剧起伏,冲得那层薄薄的壁垒逐渐撕裂,她不住吞咽着口水,忽然把手一拍,高声喊道。
“我不要了!”
那死死钉在地上的桌子应声飞出去,王大夫适时收手,险险避开,听得惊天动地一声响,那方桌轰然砸往舱门,撞出个大洞后,势头还未收住,直到郁青劈剑斩下,方桌才和舱门一道殉在脚下,四分五裂。
阿勒没回头看,他单臂把龙可羡抱起来,稳住了后冲力,龙可羡额汗涔涔,脱力般把下巴枕在阿勒肩头,声音低得好比蚊子哼哼:“猫球要……”
“我遣船去接。”那骤然烫起来的后背令阿勒心惊,阿勒看了眼王大夫,示意他拔针。
“金珠也要,藏在你屋里,柜子,有三个大箱子,还有小白马,还有我的床,”龙可羡闭着眼,挨个数着,忽而感觉到汗顺着鬓发滴落,“我抱歉,我……汗,汗滴到你。”
王大夫收了针就从门洞退出去了,他抹着汗,在跨出舱门时停了片刻,有些久远的记忆在复现,与此刻莫名重叠,他现在只担忧自己能不能活着下船。
阿勒单手支开点窗缝,让凉风游进来,驱着俩人身上的薄汗:“都带,你乖的。”
龙可羡吸着鼻子,想要把头抬起来:“汗,你很要干净的。”
“我很不要干净的,你好好儿的就成。”阿勒侧头,与她耳朵贴着耳朵,没让动。他看着海面上纤细的潮线,像是现在才缓过神来,理智告诉他这小炮仗能炸,但他没想到这么能炸。
龙可羡汗湿的侧脸贴着他的肩,没再说话。
阳光强烈,在海面上切割出细碎的棱角,他们短暂地依偎在一起,一个身体的脱力,一个认知的动摇,那点儿脆弱融在一起,很快就被阳光晒化了。 远处的山峦彻底被云团吞噬后,龙可羡跳了下来,她恢复得很快,仔仔细细看着手臂,惊讶地举给阿勒看:“没有漏,也没有好大的洞!”
阿勒看向舱门,学着她说:“那儿呢,有好大一个洞。”
龙可羡吐吐舌头:“它们进来的时候,我能听到。”
“什么?”
“针,”龙可羡正儿八经地说,“什么东西进来,我都听得到。”
“厉害,”阿勒拍拍她的颈,认真道,“若是什么时候再感觉……乱七八糟的,要告诉我。”
龙可羡乖乖点头:“我告诉你。”
阿勒:“玩儿去吧,今日没桌子写课业了。”
龙可羡兴奋得耳朵发红,跨过满地狼藉,朝郁青竖起拇指:“好快的刀。”
郁青没什么表情。
她又拽拽郁青裤管儿,支支吾吾道:“我推你,我不好,我抱歉。”
郁青不作声,背着的手往前伸,掌心里托着只木盒,里边是满当当的清棠青梅,龙可羡眼都睁圆了,飞快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其他的往他那推:“你吃。”
***
“明丰三十八年,西南海域奏报天灾,三城十八镇遭黑风席卷,哥舒公子可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