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宴睨他一眼,他哪里是发呆,他分明是在感慨,感慨小狼的聪明、感慨——
赛赫敕纳虽不懂人类的规矩,但他是狼王、懂狼群,更懂草原上最原始的野兽法则。
或许,小狼并不需要他保护,小狼自己就很强大。
那他到时候离开,是不是也会稍安心些。
想到这,顾承宴摇摇头,莞尔。
“嗯?”
见小家伙非要问出个所以然,顾承宴只好从被子堆上滑下来,躺倒在炕上随便寻了个借口: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吃鱼了。”
鱼?
哦对,赛赫敕纳点点头,之前就答应了顾承宴要去抓鱼,今天被坏爷爷耽误了都没去成:
“那我现在去捞,乌乌好好休息。”
他行动太快,顾承宴来不及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家伙又先开帘帐,身影没到落日金辉里。
……唉。
顾承宴扶了扶额,在被迟来的困意卷走前,还是忍不住呢喃:他家小崽,什么时候才能断奶呢。
而赛赫敕纳走出营帐后,就熟门熟路绕到了一处他一早发现的浅滩,掏出毡布铺下水、用鹅卵石压好。
他从小在雪山长大,自然有野狼的警觉和机敏,想要躲开王庭勇士的巡逻,简直是易如反掌。
这处浅滩和科里河那个河湾是一样的,只是王庭所在的草原地理位置偏南,开春了河水更暖。
——这也意味着,洄游的鱼群会增多。
正当赛赫敕纳靠在青石后,抓着一根顾承宴曾经摘给他的蒲公英吹着玩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人声。
河湾距离王庭有一段距离,但也不远。
赛赫敕纳嫌那套王庭礼节烦,侧身躲到了青石的阴影里,以至于、那些走过来的勇士并没发现他。
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似乎是某部勇士,但为首一人却瞧着面熟,借着夕阳金辉远眺一眼,赛赫敕纳发现正是今日那进王庭的沙罗特贵:
“真晦气,我们为什么要听一个汉人的?”
“先前我还以为狼主是娶了哪家部落的公主,比如伯颜部、阿克尼特部什么的,哪料他竟找个二嫁的!”
他愤愤然嗓门洪亮,赛赫敕纳想不听见都难。
其他几个勇士也都摇头,但还是劝他,“你别这么生气,狼主或许有他的考量,而且汉人的法子也还不错啊……”
“不错?不错什么不错?你们怎么可以随便相信外人?我看梅录也是老糊涂了!”
“狼主怎么死的,就是错信了回鹘族那个小娘们,回鹘人和汉人都是一样的,不安好心!”
沙罗特贵排揎了一番,最后眼珠一转,神神秘秘冲周围的几个勇士招招手:
“嘿,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既然派我们和巴剌思部一同去做先锋,我们大可以不出全力,反正巴剌思部一直坐着享福。我们多少兄弟没了拇指,现在要找谁说理?”
“到时候计划失败,还可怪在那个汉人头上,说他是祸乱王庭,我们给他驱逐回极北、再送上我们部落的女人,如何?”
其他勇士听了,有赞同的、有不赞同的,但最终说不过他,只能勉强答允。
得到应承后,那沙罗特贵便高兴起来,嚷嚷着要请兄弟们喝酒,哼着歌离开这处河滩。
而赛赫敕纳等他们走远,才慢慢从青石的阴影里走出来,他的蓝眼睛盯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面色却比日落后的夜还要沉。
再晚些时候,他捞鱼回去炖了一大锅清汤,替顾承宴挑好鱼刺后,才起身、单独去找了老梅录:
“出征前,我想宴请众勇士,还请您安排。”
老梅录愣了愣,但看着小狼主唇角不及眼底的笑,还是点点头应允下来:
“是,正好三月初五是恩吉希节,我会帮您将阿利施部和巴剌思部的勇士都邀请到王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