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祁慎现在疯起来很吓人的,上次自己死后,他能和尸体一起睡,这次自己再死,他还会发疯的吧……
“以后不许再发疯了,人都是会死的,哪能抓着尸体不放手,多吓人呀。”
祁慎自小长在凉州,在父兄的庇护下,母亲的关怀中长到十二岁,祁淮贞教他的是为君止于仁,为臣止于敬,为子止于孝,为父止于慈,与人交止于信,教他的是仁是义,而兄长祁敏则是最完美的榜样。
可司马长平毁了这一切。
祁淮贞给他起名“慎”,希望他能谦恭谨慎,可是到如今他哪里谦恭?有哪里谨慎?他像是来自地狱的阎罗,君臣仁义没有,礼义廉耻更没有,他所思所想就只有报仇一事。
若是祁淮贞还在世上,看见他如今的模样,只怕会很失望。
好在祁淮贞死了,祁敏也死了,所以他疯就疯了,他崇敬的父亲和兄长都不会知道了。
祁慎的指尖摩挲着阮阮的一缕发丝,没有回答阮阮的话,只轻声道:“睡吧。”
不多时,祁慎的呼吸沉了下去。
柔和的月光映在窗子上,又落在少女如玉般光洁的面容上,她神情有些木讷呆滞,就这样愣了会儿神,然后墨玉一般的眼珠忽然颤了颤,无助和惊恐便漫延开来。
在此时这样安静的环境中,她仿佛能听见自己逐渐腐烂的声音,从内脏开始,一点一点被怨气腐蚀。
她死的时候会变得很难看吧。
第94章
泽州民乱尚未止息,前太子下落不明,凉州边境敌军犯境,这样危如累卵的局势中,熙陵需要一点喜庆事。
所以司马长平要给十一皇子办个百日宴。
百日宴设在游船之上,只不过时间仓促,来不及重新造船,只能将原本的一艘游船重新修葺。
至于修葺游船的差事,自然落在了礼部头上,若是平时,这差事自然是个香饽饽,可如今不仅时间紧,银子也紧,不仅捞不到好处,还极易招祸,所以礼部几个年资老的侍郎一起“害了风寒”,争先恐后地告了假。
郑承彦本在孝期,偶尔来礼部也是点个卯,但这十万紧急的差事没人应,急得礼部尚书热锅蚂蚁一般,正在这时看见了郑承彦,便也管不了是否符合礼制,只把郑承彦拉来堵住了这个窟窿。
于是这个冬天,郑承彦都不得不离开温暖的王府,站在河边监工。
好在除了银子不够花、船匠糊弄活儿,在郑承彦日夜不停的督促之下,船终于快修好了,今日再刷上最后一遍桐油,总算赶得及。
一身白裘的青年站在岸上,他眉眼疏淡,像是城中的清贵公子,却又比那些公子哥儿们多了些沉稳,正是成日站在岸上监工的郑承彦。
“主子回车上暖和暖和吧,今儿的风尤其冷硬,别吹病了。”跟来的小厮年纪不大,这些日子一直是他跟着伺候的。
郑承彦又站了一会儿,见只剩下一小块没刷漆的地方,这才回到车上。
小厮忙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小声抱怨道:“这还没到三九天就这样冷,也不知过几日这河水会不会结冰,若是结了冰,那皇子的百日宴可就办不成了。”
郑承彦垂眼喝着茶,没有什么情绪,只轻轻吹着笼在茶杯上的热气,淡淡道:“护城河多半是冻不上的,即便冻上无法行船,也得想法子把皇子的百日宴办了。”
小厮“哎”了一声,也不知是叹息皇子命好,还是哀叹自己的命运不济,却是转了话头,“这几日城里的传言,少爷听见没?”
郑承彦抬眼,双眸澄澈非常,“什么传言?”
小厮转头打量了一圈,才压低声音道:“少爷知道白阮阮吧?”
郑承彦皱了皱眉却未接话,便听小厮神秘兮兮道:“如今城里都传遍了,说阮阮姑娘就是早先云梦州首富江家的小姐,阮阮姑娘在平康城是很有名的,所以如今全城都在议论这件事,都觉得阮阮姑娘可惜了,明明是娇小姐,却最后沦落成了青楼妓馆里的舞妓,实在让人唏嘘。”
“那的确是可惜了。”
永寿王离世之后,原本王府的管家便回乡养老去了,王府中人口本就不多,郑承彦便又放了一批下人出府,这小厮便是为数不多剩下的人了,他父母原在庄子上,是托了人说情,才调到了府里,谁知一进王府便开始伺候郑承彦,实在是运气极好。
这小厮也是十分机警,见郑承彦似乎对这事儿有些兴趣,便一面观察着周围有无行人,一面道:“城里的百姓还传……”
郑承彦放下手中的茶杯,挑眉鼓励道:“还传什么?”
小厮一口气提在胸口,他知这话实在有些大逆不道,却想讨好自己的主子,便微微有些忐忑,“说当年江家被灭门并不是山匪所为,凶手是……是云梦州太守,孙太长。”
当年江家灭门惨案的真相,季悯行和郑承彦说过,只是城中忽然流传起十几年前的案子,且还能说出孙太长的名字……
“我六婶儿还从一个马贩子那听说……”小厮悄悄打量郑承彦的神色,见他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才悄悄道,“说那孙太长背后还有人指使,指使的人正是……”
小厮指了指天,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郑承彦终于在迷雾中找到了一丝光亮——江家灭门案能在十几年后掀起波澜,只怕离不开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
有心之人是谁呢?谁能知晓当年江家惨案的真相,还想让平康乱起来?
祁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