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内侍的身上,好奇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李惜慈跪在地上,不但没有卑微之感,反倒生出几分无畏无惧来,她见那内侍不敢读信,便忽然开了口,“罪人薛杰,万死难赎,愿死后永堕地狱,受热油烹炸,烈火焚烧,以赎己恶……”
女子的声音很温和,却莫名带着隐隐的决绝,在场众人有些恍惚,一时间没意识到李惜慈在说什么,只有一个人听懂了——唐满城。
薛杰曾是霍文澄的爱徒,也是霍文澄的下属,更是害霍家满门的人,当初薛杰罗织霍文澄的罪名,给了司马长平一把诛灭霍家的刀。
薛杰为什么要罗织自己恩师的罪名,自然是受人指使,受谁指使呢?
当年随着霍文澄新税法的施行,熙陵的财政情况已有好转,只不过随着新税法的施行,也触碰到了朝中权贵的利益,这些权贵们联合起来对司马长平施压,要求废除正在推行的新税法,并且处置霍文澄。
司马长平要依靠这些权贵,更需要他们的支持,所以他不但要处置霍文澄,还要让这些权贵们异常满意。
不然谁替他去南面打仗呢?谁又来维护他的皇权?
“罪人薛杰受人指使,忘恩负义,辞官离京之后日夜煎熬,中年丧子,如今病重潦倒,特留此信,以洗恩师冤情……”李惜慈的声音平静却清晰,那信在内侍手中,她却能背诵如流,可见那封信已经被她看了无数次。
“她何必呢……”唐满城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声音虽低,却被季悯行听了个清楚。
“你好歹掩饰些,她不指认你,你还要自己暴露不成么!”季悯行咬着牙低声提醒,他的脑袋都要炸了,今天人都疯了不成!
阮阮坐的地方正好能看清李惜慈的脸,她其实很年轻,面上不见丝毫惧色。
“她想做什么?”阮阮小声问祁慎。
“且看着吧,不要担心。”祁慎温热的手抚在阮阮的腰上,将她和其他的人分隔开。
怨女白惨惨的脸转向阮阮,湿漉漉的黑发堆叠在地上,她对李惜慈没有什么兴趣,血红的眼睛盯着阮阮,幽怨道:“小阮儿,你就要烂了,烂了也是可惜,就给了我吧,我本是怨气所化,你这身子又是怨气炉鼎,只要让我进去,保准你的身子就好了。”
怨女吓人,阮阮可怜巴巴地低下头不敢看她。
众人此时也意识到李惜慈在说什么,更猜到了李惜慈有什么冤,要给谁伸冤,有的人面色复杂,有的人噤若寒蝉,而皇座之上的司马长平脸色也越发阴沉下来。
“薛杰已死,你还要告谁?”
所有人都不知李惜慈的心思,不知这小小女子今日到底想要干什么,人人都悬着一颗心。
李惜慈从木匣中再次拿出一封信举到头顶,“民女是霍家四郎霍鲸未婚妻,民女恳请陛下惩治当年幕后主使。”
当年的事是在司马长平指使下,由皇城司去办的,李惜慈说的主使是谁呢?信上又写的谁的名字?
是司马长平,还是崔息?
崔息与司马长平对视一眼,随后走到了李惜慈面前。
那封信也很旧了,信封都被磨得起了毛边,崔息伸手接过那封信,阴沉的鹰眼瞟了李惜慈一眼。
李惜慈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又很快隐藏下去,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封信,最终那封信被司马长平接过。
李惜慈的紧绷的肩膀松弛了下来。
司马长平展开那封信,内容却和预想的并不一样,上面并没有写明谁是幕后主使,只是薛杰口述,李惜慈代笔的一封陈情书信,内容也不过是一些含糊不清的猜想,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
司马长平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阶下的李惜慈无权无兵,但若当众指认皇帝就是主使,面上毕竟难看。
司马长平放下信,李惜慈的目光也终于从信上移开。
“霍家的案子年代久远,如今你却只有一封薛杰的手书,再无其他证据,那便先交给大理寺去查。”司马长平说完,看了李惜慈身后的柳凌一眼,柳凌会意,上前要将李惜慈带走。
季悯行害怕唐满城沉不住气,忙低声安抚道:“晚些再想办法,别冲动。”
唐满城的目光始终落在李惜慈身上,他有些困惑,却一时想不明白。
这时又有一个粗布衣衫的中年妇人被带了上来,众人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今天不是皇子百日宴吗,怎么……怎么审起案抓起人了?这妇人明显又是一个证人!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马上就要过年了,何必呢!何必呢!他们只想安安稳稳过个年啊!
“朝中有官员冒用身份,皇城司暗中查访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司马长平停住话,转脸看向不远处的唐满城,随即语出惊人,“那冒用身份的人就是唐侍郎。”
“什么……竟然是唐满城?”
“小唐侍郎?”
“唐满城不是唐满城,那他是谁?”
一时间,满堂哗然,李惜慈也停住了脚步。
前程似锦的小唐侍郎,转眼间就变成了冒用身份的嫌犯,只怕还要问罪下牢,这谁能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