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此,谅你也不敢!”
“那我就——”
病友大姐想必也是常常看戏的?,看到这一折,虽然熟悉,却还?是双眉紧锁,不住地?叹气:“唉,小畜生,真是小畜生。”
一抬头,只见旁边两个年轻姑娘都往这边看,她急忙把手机盖在被子下,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
刘东韵走过去,在她床头坐下,回以?笑容:“没有,恰好我们也没在讲话了。您看的?什么戏?”
“越剧,我们家?乡戏。”大姐这才把手机拿出来,支在桌板上。
伍晴小声接话:“我也喜欢越剧。”
“是吗?”病友大姐和善地?应道,“我以?为现在的?小妹,都不爱看戏了。”
“我外婆也是江浙人,我从小就跟着她看越剧。今天?听您这边的?戏词,就知道是《碧玉簪》,我外婆也喜欢看这出。”
大姐终于找到了知音,一面和两个女?孩一起看视频,一面在口中数落:“唉,这王玉林,真是把人活活气煞。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嫁给他,他就拿着伪造的?情书当了真,又是打又是骂。这李秀英有什么错处,被他害得有家?不能回,有口不能说,亲娘亲爹在面前都做不了主,可怜呀。”
刘东韵很少看戏,乍一看也来了兴趣:“我还?以?为唱戏就是咿咿呀呀的?,很没有意思,没想到还?有家?暴这种热门话题呢。”
大姐应声:“看得多?就知道啦,这些老戏,和现在的?日子,根本也不差多?少。”
“是吗?”
“是呀。”
刘东韵和大姐一问一答的?,讨论这个人在做什么,这个人又在做什么。到了李尚书亲自?回来,和王玉林对质时,刘东韵已?经看得很带劲了。
“哇,这是她亲爹呀?”
“自?然咯。”
“宁愿相信女?婿的?诬蔑,也不肯相信女?儿?的?清白呢。”
“可不是?人虽不老,却很糊涂。”
大幕降下,再度拉开时,大姐找到了时机,便向伍晴宽慰:
“早知道小妹也爱看戏,我就该放个欢欢喜喜的?,也好过今天?陪我看了这一出,掉了这么多?眼泪。不过,小妹你看,现在最苦的?都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该‘送凤冠’,苦尽甘来,大团圆啦。”
刘东韵不太?明白,伍晴却懂得。
“姐姐,我一直觉得,这一折的?感觉,没有表面那么欢喜。那王玉林做了这么多?混账的?事,到最后都没有正面道歉,只是塞过去一顶凤冠了事。就算跪地?认错,也不见得赤诚。那李秀英就这么轻易同他和好,是不是太?快了些?”
大姐笑着说:“道理么是这样讲,可是小妹,不能这么算计哦。若是没了这一折,这出《碧玉簪》从头到尾就凄凄惨惨的?,哪里好看嘛?要是依我讲,这个凤冠,是必须要送的?。”
刘东韵好奇:“为什么?”
大姐有些感慨:
“咱们女?人家?家?,哪一个在家?里没有受过些委屈呀?只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谁对谁错,又哪能算得清爽呢?
“这王玉林再混账,至少肯跪下道个歉。而那戏台下面,看戏女?子们的?丈夫,比这混账还?不如?呢。
“说到头来,这个道歉,哪里只是对李秀英呢?这是为了戏台下面的?女?子,心里有个盼头。”
刘东韵反问:“可是,王玉林道歉一百次,也代替不了看戏女?子的?丈夫亲口道歉一次。如?果戏里只有这点虚幻的?盼头,也很意难平啊,怎么能够用?”
大姐看戏不少,融会贯通,此时说得眉眼弯弯:
“所以?呀,就要编好多?戏,给女?人家?看,告诉她们:要像严兰贞那样分挑重担,郎君才能信任;要像李娃那样贤德,郎君才能上进。要相信,世?上总有梁玉书、宋弘那样不弃糟糠的?好男子;要相信,那贾宝玉、王十朋是被人陷害的?,其实他们没有变心。
“若是郎君真的?负心了,那也会像朱买臣、王玉林这样回心转意,向女?人认错;他若敢学那陈世?美,杀妻灭子犯了大错,便要有包公这样的?人来惩治他;若那男人实在不肖,是个像王魁那样的?混账,那还?有海神爷来拘他的?魂呢。
“戏么都是人演出来的?,但是这些安慰是不可以?缺少的?。这样看了戏,女?子跟着台上哭过笑过,心里宽慰了,自?家?就好说服自?家?,把一切留在戏里。散了场,归回平常的?辰光,再过平淡的?日子去。”
一番话,说得伍晴眉眼微动。刘东韵开了双唇,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却若有所思地?静默着,继续看向手机屏幕。
一场戏,已?到末尾。
身穿大红袍的?状元,强行送出了凤冠。那李秀英上一秒还?并不情愿,忽然之?间?就已?释怀,捧着凤冠,接受了命运。
小夫妻们重归于好,又把那引起误解的?碧玉簪插在发髻上,相拥亮相,结束戏文……
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虚空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