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提醒自己一句,轻轻上前?,将矮凳子放在药桶旁边,自己坐了下去。
一只脚,被?顾影从桶中抬出来。这本是可以由僮儿来代劳的事,但她想要自己做。
眼下所见,是漆黑的药汤,顺着?趾尖淋漓滴落,更衬得?肌肤胜雪,如一朵羊脂玉雕出的莲花苞,出淤泥而不染。
阿光的双足,从来包裹在层层鲛绡之中,未像今天这般示于任何人面前?。眼看顾影的目光黏在那?里,一股莫名的耻辱感掐在他心尖上,让他心慌意乱地?低下头,将发烫的脸孔深深地?埋在手心里,咬紧下唇,不敢发出一声。
他试着?说服自己:“师姐一直看着?,只是为了展开它,不是……不是……”
可究竟不是什么?他自己并不全然了解。
用这药泡脚久了,腿脚的肌肤都变得?酸麻,发沉。他只能感到?有什么握着?脚踝,有什么在脚上擦拭着?,却感觉不到?实际的力度和布料的质地?。
“她这般用药,是要减少我的痛吗?”
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在他紧张的心绪中,也变得?很不确定。紧张得?连气?都喘不上来,直到?快要窒息时才能找回?呼吸。红着?脸,将手指打?开条细缝,悄悄低头去看。
顾影戴着?头巾,将一头青丝全部裹在里面,正在拿着?块粗布,细心地?包起他的脚。盈盈一握之间,小心地?拭干上面的药汁。
“师姐……”
阿光叫了她一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颤得?厉害。
顾影闻声便明白,抬起头,向他笑了笑。
“别怕。”
她又低下头去,双手间掬着?那?块布,布里裹着?他毫无知?觉的三?寸莲足。
阿光只觉得?,那?种奇怪的委屈感又涌了上来。鼻根微酸,喉头一哽,眼前?忽然变模糊,慌忙用手指轻搓了搓眼角。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好。
齿关正不自觉地?用力,又听她柔声道:“别咬嘴唇。”
他细细地?“嗯”了声,脸就红透了。无处安放的手停留在床头竹栏上,就像溺水的人抓了根浮木,珍而重之地?轻轻握住。
顾影的手,顺着?脚折过去的方向用力,渐渐推开筋骨。阿光虽然感觉迟钝了些,却依然痛得?抓紧竹栏,身子发抖。
他不敢高声喊疼,怕她听了分?心,只将前?额抵在手臂上,又埋起脸来,不给人看去他忍得?扭曲的表情。
这种忍耐,比痛呼更难熬。不一时,他满头冷汗浸透白衫,发丝也濡湿着?贴在颊边。
这场折磨太久了,他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但脚上传来坚定的力度,让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喊停。
这是他亲口答应的“交易”,要付出的“代价”。
逃不掉的。
终于,顾影呼出一口气?,停下了手。
“还好吗?”
阿光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他反倒不觉得?别扭,也不觉得?委屈,有的只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这庆幸也并未持续太久。顾影只给他一息间的放松,随即又从药桶里提出他另一只脚来。
一样的疼痛,一样的忍耐,一样的难熬。
疼痛累积到?能感知?的极限时,倒也麻木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成了一座石像,由着?别人任意雕琢。
施力的顾影,也有她的痛苦。
火浣布隔绝了令人麻木的药物,但也让她感觉,隔着?手套抚摸到?的脚骨关节不太明晰。她生怕出错,就得?时时保持着?敏锐,全神贯注在双手的每一个动作上。
接连揉开了两只支离破碎的脚,又要趁此机会,在他脚底固定上木托,帮助断裂多年的足弓固定,长成健康的形状。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抬不起手臂来。
下午的阳光尚明媚,透过窗格照进来,照在屋内简单清雅的陈设上,照在两人身上。
在这方寸之间,斗室之内,两人一动不动地?凝成塑像,各自承受着?各自的疲惫。
接下来的两日,阿光过得?日夜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