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水池前,手抖得厉害,强撑着掬水抹了把脸,而后抬起头,才从镜子里发现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吓人,难怪刚才那个阿姨反应会那么大。
顾如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在卫生间里扫了一圈,却没发现有免费提供的纸巾,无奈只能顶着湿漉漉的脸往外走。
那位好心的大妈还站在原地帮顾如意守着东西,见她这副样子,惊呼道:“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小心感冒啊!快擦擦。”
说着就开始翻口袋。
“谢谢您。”顾如意挤出一抹笑:“我自己有纸巾。”
她凭借记忆拉开登山包前面的拉链,翻出纸巾的同时,一抹鲜艳的红色落于余光当中,顾如意一惊,想到旁边还有人在,迅速拉上了拉链,心里止不住地烦乱。
那叠钱,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她临走前塞在哈日查盖家托盘下面的那些,她自以为藏得很小心,怎么也想不出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塞回她的包里的。
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欠了一笔巨债,人情债。
大妈还在旁边热心关切她的状态,问她用不用去医院。
顾如意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水珠,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可能早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谢谢她的关心。
大妈再三确认她自己可以后,不太放心地走了。
顾如意重新坐回原位,却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
此时距离检票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她仰头盯着大厅里的电子显示屏,半晌,仿佛下定决心,猛地站起身来,背起登山包转身走向出口。
内蒙古冬天的寒冷程度再一次刷新顾如意的记忆,不只是冷,风也刮起来了。
她在火车站里洗完脸后什么都没擦,此刻风就像针一样,顺着她的毛孔往里扎,外套也不顶事,被风吹得鼓起来,顾如意低着头,用手尽可能把领口拢紧,可手放在外面又冻得生疼。
苏日娜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还得是羊皮袍子才行!”
顾如意把火车票退了,或许可以称之为一时冲动,但更多的是想明白了。
奶奶的话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崩断了她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把她这些年来的苦苦坚持变成了一场笑话。
其实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每次都会在那个想法刚刚冒头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按下去,然后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奶奶是爱我的。”
那张覆盖在真相表面的薄膜早就摇摇欲坠。
连顾如意都没想到,原来自己比想象中更加冷静,大约是失望太多次,早就耗光了她那点微不足道的期待。
所以,她冷静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逃离,彻底逃离那个她甚至不愿意称之为“家”的地方。
而这片相距甚远,交通不便的地方,便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顾如意还没想好,不过眼下她有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办电话卡。
这是她逃离计划中的第一步,从前不换是怕奶奶有事联系不到自己,如今也不用担心了。
顾如意叹了口气,攥着领口的手从左边换到右边。
太冷了,她要不然还是买件羊皮袍子吧。
哈日查盖最初还不信,说阿穆尔:“你看错了,快点吃完回去了。”
阿穆尔指着窗户外面,语气愈发肯定:“不是,真的,不信你自己看。”
哈日查盖将信将疑地转头,就看到有人闷头迎面走来,纤细瘦小的身影被风吹得摇摇欲坠,迈出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不是顾如意还能有谁……
“她现在不是应该在火车上吗?”阿穆尔转头问哈日查盖。
“我怎么知道。”
话音落下,恰逢顾如意走到正对面,阿穆尔屈指敲了敲面前的玻璃,奈何她走得太认真,根本没有察觉。
阿穆尔转过头,还没等他说话,哈日查盖已经丢下筷子站了起来,玻璃门后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顾如意的脸冻得都快没知觉了,出来前她看过导航,明明才两条街的距离,本想着走过去也不远,但却被现实狠狠上了一课。
事实证明,在北方,轻易不要出现在室外。
哈日查盖身高腿长,几步路就追上了顾如意,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但是没控制好力道,差点把她扯倒。
顾如意回头想骂人,结果一抬头对上哈日查盖那张脸,话堵在嘴边半天没能说出口,只余下一声尬笑。
她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还以为他们早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