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喝了口清水,便打算回屋绣帕子,只是方才的事情一直在她脑海中萦绕着,半天绣不出个什么来,于是在窗边坐着打了会儿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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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码头处,约莫五十来人的佩刀侍卫伫立在河岸旁,一艘能容纳三百人左右的大船影子宛如凸起的高山,将银白清辉遮蔽,在岸与河之间造就一块比墨色还浓的夹角。
瑞王的车在码头上停下来时,他站在台阶的最上方朝下望去,好像是站在宝殿之前,看着向自己叩拜的朝臣。
他的步子越走越轻,一步步迈下阶梯,那群侍卫就像是长了根一般,只等着他的到来,等待他的一声令下,才会移动。
瑞王此次南下,为了防止楚怀安使诈,还带了一批自己的亲信,差不多三十来人,都是他府里的门客,还有江湖上武艺高强的侠客来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瑞王红光满面,但他身旁一位穿着宝蓝衣衫的门客却蹙了下眉,好像意识到了不对。
这么大一艘船出京,真的不会惊动任何人吗?
哪怕是在深夜,这么大的阵仗,皇上若是真的有心,何必这般引人注目呢。
但蓝衣门客的话还未说出口,那群侍卫忽的就散开,朝着一群人围来,伴随着利刃出鞘的声音。
瑞王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卫笑了笑,很满意他的机警,“我是瑞王楚锦,是父皇让我来带你们南下的,快将刀收起来吧。”
话落,侍卫的长剑直直横在了他的颈前,那冰冷的触感透过脉搏的流动直接让血液降低温度。
瑞王踉跄一步,伴着一声哀嚎,贴身护着他的两名武士就被不知从哪儿射出的短弩杀害,没了气息。
一群人霎时乱了,在小小的包围圈子里,几乎溃不成兵。
瑞王慌张地从胸前掏出自己的令牌,大声道:“我是瑞王!我是瑞王!你们杀错人了!”
乌云被风推开,月光完完整整清透洒下。
这时瑞王才看清这群侍卫衣裳的暗纹,他们是黑袍锦衣卫!
为首的那个锦衣卫将剑收入鞘,冷声道:“锦衣卫吴疾奉皇上指令,捉拿逆贼楚锦回宫。”
‘逆贼’两个字让瑞王浑身一震,他的头脑中好像清醒又好像模糊,将吴疾狠推了一下,“不可能!你们绝对听错了!父皇怎么可能这么对我!”
但吴疾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陪着嘉安帝做完这场戏后就直接将楚锦擒回了天牢,而楚锦的这些门客,则是全部就地处死。
这一夜里,石子码头的血液流进咯苍河,很快就被蜿蜒的河水吞没。
萧迟砚的车马到了快出城的时候就不能再前进分毫,城门封锁了,前面的车马都在改道回行。
他拧眉从车帘外望去,只见锦衣卫浩浩荡荡从城门的方向过来,而在他们中间,面无血色脚步踉跄的,是瑞王。
“萧大哥,外面发生何事了?”顾怜轻轻打了个哈欠,抱着孩子靠在软枕上,困得厉害。
萧迟砚将车帘放下,吩咐车夫原路返回,“无事。”
他见顾怜昏昏欲睡的模样,将人揽到自己怀里来,“城门处查到了一批私自运出城的盐,估计要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继续通行,看来今日出不了城了。”
“不出就不出了,”顾怜揉了揉眼睛,往他怀里又挤了挤,声音里满是困倦,“明日再去也是可以的,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不过戌时过半,街道上还有两两三三的行人,围在一起看热闹,他们都不能将那发髻散乱的疯子同仁厚的瑞王联系在一起。
萧迟砚的神色凝重,等到顾怜洗漱完睡下,他本想出门,却觉得此时太过敏感,若是将楚怀安……
不,他摇了摇头,眼底浮现出惊异,难道是皇上这么做的吗?
见他还坐在桌旁,顾怜从被里钻出头来,喊他道:“萧大哥,你不睡吗?”
萧迟砚转过头来,一半面上跳跃着烛光,一半沉在阴影中,他很少将自己的情绪完全展露在顾怜面前,这是头一次,顾怜看清他的忧虑。
“萧大哥,发生什么了吗?”顾怜坐起身来,想要下地,萧迟砚却先她一步走到了床边。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现在的商贩太大胆了一些,想趁着夜深出京倒卖盐赚取差价,坏了规矩。”
想起那些往事,好像隔了好多年,但其实也不远。
顾怜仰起头,恰好撞见萧迟砚眼底的怜惜,她蹭了蹭他的颈间,“萧大哥,幸好我遇见你了。”
那三年还是顾怜人生中最苦最没有边际的三年,每一日睁眼就要谋划生计,闭眼也睡不安宁,忐忑害怕。
她感受到拥着自己的人力气大了些,想起来今日下午萧迟砚没有答自己的话。
她的身子有些轻颤,“萧大哥,你一定要好好陪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