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住在这小院中?的武林盟差使,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同样参与过论剑大比,甚至还败在陈澍手?中?的孟胥!
也幸而是他,不止认得陈澍,当时洪水过了,他被?派出?去办事,还是与何誉云慎同行的。如此说来,此人是与三人都有些交情,互相知根知底,因此当他们偶然?间寻到这个小院中?,这孟胥虽然?吞吞吐吐,犹豫许久没?有吭声?,但终究还是如实相告,把此番比武招亲所设之处告诉了他们。
原来这武林盟主徐渊确实有个常居的住处,就在毗邻点苍关的弦城,世人也称作盟主府的。论理,这比武招亲确实也应当是在这徐府进行。毕竟大小也是个盟主,三人若再在昉城中?问?上几日,确实也能问?到此人住处。
可徐渊此举,毕竟是为了引那“军师”上钩,若回到原先的盟主府里?,行事没?有那么张扬,但凡与此人错过,那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幸亏他们找到了孟胥,又幸亏是孟胥与他们相熟,才得知——
这一回比武,既不在论剑大会常设的点苍关,也不在徐府所处的弦城,而是在良余山以北,更?远,更?繁华的平潮口!
这平潮口,正是中?原最繁华的永州治所。
只要说出?平潮口这三个字,那徐渊的考量便昭然?若揭。
其一,平潮口再往北不过数十里?,那临海的几座山崖,便正是琴心崖所在,因此哪怕是琴心崖之人为求稳妥参与进这名为招亲实为设陷的比武之中?,也不显突兀。
其二,自然?是平潮口同样是临水,虽与内陆不同,此处临的是汪洋大海,但不拘是怎样的地势,总归这城依托着淯水及那近海,乃是整个中?原接海的最佳之处。听闻那平潮口大大小小的渡口,一直到夜半三更?也不曾停歇,其繁荣可见一斑。
其三,这便是知晓内情的人才能推测出?的缘由了。云慎来昉城,是由密阳坡而来,与点苍关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领他来的那些人没?有捂住风声?,那徐渊要设局,必定也是设想他往东逃去。
密阳坡是恶人谷曾经的驻地之一,因此地不过剩了两?三个爪牙,朝廷兵马早便控制住了,因此,在密阳坡北方的平潮口便成了这天罗地网的唯一一处疏漏。
三人没?带什么东西,轻装简行,当天便动了身,混在一堆百姓之中?,随着那些已经闻讯来了昉城,早卖过一波货,赚得盆满钵满的客商们一路北上。
许是因为赚得钱足够多,一路上,这些商人都满面春风,行事也大气,并?不计较这些随行的平民多在马车旁宿了一晚这些小事,甚至临到平潮口时,还有一人善心大发,分了些口粮给那些缺衣少食的贫农。
一行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进了平潮口的城中?。
比起其他城镇来说,这平潮口的城墙就要简陋许多了。
甚至这已经不能叫作“城墙”了。朝廷早便从里?开了足足数个“城门”,把原本?就低矮的城墙一段一段地隔开,就为了容那些来往商客顺利进城。
海风从南边刮来,甚至能通行无阻地穿过这座小城。
也因此,因进城的道路宽裕,那进城的盘查就需得更?加严密了。
陈澍下?山多日,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问?得仔细的守卫,不止要问?来意,还要问?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以何为生。
她正要上前、报上天虞山大名时,被?云慎一伸手?拦在身后,于是一边眨着眼一边好?奇地瞧着云慎满口胡言,却又神情自若地同那守卫攀谈。他口中?只称陈澍是家中?派出?来历练的姑娘,甚至借了沈诘的家世,就这么言之凿凿地说给那守卫听。
那守卫边听边记,大抵是觉得云慎口条顺,想躲会儿懒,甚至都不瞧一旁目瞪口呆的陈、何二人了,就这么按着云慎所述记下?了“来自京城的沈姑娘”以及“带着沈姑娘游山玩水的何表哥”,末了,要记到云慎时,但听得云慎话?头?一转,那语气突然?变得卑微虔诚起来,道:
“在下?不过是小澍姑娘随身的一个奴仆罢了,姓名都是主家给的,不足挂齿。”
听了这话?,那守卫更?是乐得清闲,面上喜色难掩,名正言顺地把云慎跳了过去。
如此,三人顺顺利利地进了平潮口。
不出?十步,陈澍还兴致勃勃地装着“沈姑娘”呢,何誉倒头?一个憋不住了,凑过头?来,低声?问?云慎这是为何。
云慎只扫了眼自顾自走在前面的陈澍。
显然?小时候从未玩过类似的游戏,如今不止单单是隐姓埋名,更?有云慎编出?的完完整整一个故事,于是她头?回扮起那京城富贵人家的小姐,只觉得有趣。那新奇劲一时还未过去,便连身后二人说什么也不在意了。
“……既然?是要参与那比武招亲,必然?不能真以陈澍的身份进城。”云慎也低声?回道,“你何誉可以,我云慎也可以,但陈澍?论剑大比头?名,光这一个名号便早已传遍了江湖。那徐渊本?就在等着瓮中?捉鳖,进城这名册,哪怕他不查,也定会有专人查验,只要说出?‘陈澍’这二字,我们三人的行踪岂不是暴露无遗?”
“本?来也问?心无愧,哪怕暴露了,又无碍。”何誉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见云慎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道:“进城是无碍,但别忘了,徐渊此番是要捉人,他武林盟本?就人手?不足,如今正巧有陈澍这样一个好?说话?,没?心眼的趁手?利器来了,他怎可能不用。届时,他徐渊来找,请我们帮忙看顾那比武的场子,你又待如何寻剑?”
何誉这才恍然?,看着云慎,似乎想说什么,只是顿住了,不曾开口,便听得身后有一声?清脆应声?响起。
“——你说谁没?心眼呢!”陈澍站在他身后,方才面上那大家闺秀的神情都褪去了,只剩分外生动的一股嗔怒,眼神炯炯,盯着云慎。
“说陈澍姑娘呢。”云慎丝毫不慌,反倒露出?了个温和的笑来,不急不慢地抢在陈澍再度开口前反问?,语气轻快,“我说陈澍姑娘,同沈姑娘好?像没?有关系吧?”
话?音一落,陈澍应声?回过头?去。
与城门相距十步,最是繁忙之处,又在正午,那些进城的商人工匠,还有原来探亲走访的百姓,都忙中?有序地往城里?涌着,这几句不大不小的争执,已然?引得好?几人把目光投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这一看,便和陈澍的视线交汇了。她犹记得三人的目的,虽然?不曾听见适才云慎的一番解释,却也知晓轻重,于是只好?对着那些好?奇的目光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又回头?偷偷瞪了眼云慎,才撅着嘴巴继续往前走了。
人流如织,一股一股地相交又分开,尤其是在那进城后的头?一个岔口,几乎教人想起论剑大比那两?日的人山人海,只不过那回是站在论剑台之上,而这回,是在人流当中?。
这么一恼,陈澍正有些气鼓鼓地走在前头?,因为分心,险些被?裹挟进了那人潮之中?。
她对着那黑压压的一排排人影发怔了一会,心中?猛然?想起什么,便感觉到手?里?一凉,有手?指轻柔地伸进她的手?中?,牵住了她,又再往里?,让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