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亲眼见过她携带鱼虾上岸的少年不会轻易放过她,尤其在这样饥荒遍地,人人饿得眼冒绿光的情形下,更不可能了。
“你将鱼虾都藏了起来吧?”
阿沅猝然抬眸:“我没有!”
“我理解的,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的……”少年看着她,嘴唇因为饥饿泛白,“丑丫头……不,姜沅,你叫‘姜沅’是吧?”
跟上次肆意嘲弄她的模样恍若两个人,少年搓了搓手,讪讪地笑着,“上次是我对不住你……你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吧!”
说完居然伸手去抓她,阿沅骇的不行连忙挣脱,少年瞬时居然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一条……不,半条就好!我娘……我娘撑不住了……求求你……”
少年求得恳切,一个又一个磕的头破血流。
阿沅怔怔看着,恍若如梦初醒:“我没有偷藏吃的……你们找错人了!”
她落荒而逃,很快饥荒和瘟疫也找上了她们。
首先病倒的是阿沅的二妹,然后是三妹、小弟,很快连一向身体健硕的继父也缠绵病榻。
阿沅一卷草席送走了二妹、三妹后,也开始咳嗽了。她知道她很快也会同她的二妹和三妹一般。不过她倒没什么害怕,送走二妹三妹时她便已看淡了,左右不过一个死而已。
眼下她有件事,趁着她还能跑能跳,她必须要做。
而且必须亲自做。
她嘱托邻家的阿婆照看怀有六月身孕的阿母,自己花了一个日夜的脚程去了黄河另一端流域。
方圆几里唯有此处尚有水源。
她一边抑制不住地低咳着,一边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那犹如玉如意般圣洁莹透不似凡物的小东西。
自那日偶得这小东西至今,白驹过隙,匆匆三载过去了。
三年过去,他更圣洁更美好,本巴掌长的身姿如今可以绕着她的腕子足足三圈,头顶两颗小小的角也有寸长了,他仍盘着身子,金子的眸子低垂,一如既往高傲的模样。
这三年阿沅将他养的很好。
即便她双手黝黑,指尖沾着干活留下的污泥,但小东西身上永远是干净的,不染尘埃。
他仍是美好的,甚至更美好,然而三年过去,阿沅也才豆蔻年华,却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染上瘟疫了。
褐色的斑爬上她本就不太好看的瘦黄的面庞,她轻笑了一声,居然连抬手的力气也没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捧着小东西将它轻轻放在河滩上沁凉的河卵石上。
小东西似有所感,终于舍得掀开眼帘,露出一双金眸,定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每一次看到这小东西的金眸总是会被惊艳到,无论她看了多少次。
阿沅笑了笑,背靠在身旁的枯树上,她现在真的连抬抬指尖的力气也没了。
她同样盯着望着她的小东西,咧咧嘴笑了:“小白虫,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第一次认真看我吧?”
这小东西也不知是什么物种,反正她不认识,她只知道这是她见过的最最最高傲的生物了,哪怕养了三年也养不熟,他永远怏怏的,好像有睡不完的觉。
阿沅时常想,无所谓她是谁,只要是任何人捡到他,他也是这般模样吧?
好没良心。
阿沅心里低低叹了声,抬眸却见小东西仍然睁着一双金眸望着她,一眨不眨的,换以往早就睡大觉去了。
阿沅心尖微动,本想去揉揉小东西头上的小角,余光一撇,手臂也爬上了黑斑,终究动不得。
她有些遗憾的勾了勾唇,眼神疲惫而温柔的落在小东西一双金眸上:“难得听我说了这么长的话……小白虫,你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了,对吗?”
回答她的是一双耀金般璀璨的金眸,无声凝望着她,阿沅在其中看到了小小的,丑丑的,不修边幅的自己。
阿沅眉间蹙了蹙:“你真的能听懂我的话么?”
小东西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将自己盘成一团,闭上眸闭目养神。好像耐心耗尽,不想再听阿沅废话下去了。
阿沅无声笑了笑,这才是他嘛。
小没良心的。
傍晚的清风徐徐,难得她居然能找到这样一处地方,晚风、湖泊、彩霞,还有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