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尽亮,朦朦胧胧的鱼肚白里,忽而从远处山头传来数声爆破的巨响。
士兵大帐里,有人睡眼惺忪惊醒,面带不安问?身侧同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能有什么声音……怕是?你昨日轮岗放哨过于紧张,出了幻觉。”
另一人不耐地翻了个身,口中模模糊糊嘟囔:“魏军在安越陵,一切动向,尽在王爷掌握之中……”
最早醒来那人不放心,竖起耳朵仔细听,后来却没听到什么动静,于是?也?开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默默睡下。
过了不到半刻时间,就在众人再度陷入梦乡之际,帐外忽然爆发大声疾呼:“有敌情!有敌情!”
“河冰,河冰裂了!”
一众熟睡的士兵骤然惊醒,慌慌忙忙跳出被子去拿兵器,听说?河水决堤后连铠甲军靴都没能穿好,纷纷连滚带爬冲了出去。
数十里外的豫山山麓处,自火炮口喷出的炽热带着千钧的冲击力,瞬间炸开河面坚冰和冻硬的河床。
有了陡峭山势的推波助澜,提前苏醒的滔滔河水涌出河道,分外湍急,裹挟着碎裂的冰雪急速而下。
丹锡山谷一侧,如梦初醒的军营将士大惊失色:“快跑!!”
整座军营乱成?一团,众人丢盔弃甲纷纷出逃,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河水一泻千里,迅速冲进山谷深处,把?谷底一切荒草雪泥荡涤冲刷了个尽,旋即在回弯处掀起惊涛骇浪,强横地翻涌着,将来不及撤离的残军卷进愤怒的洪涛里-
远处,隔山观望情势的女子喜形于色:“成?了!”
谢韫立在她身侧,手臂上搭着一条薄披风,随之也?露出个淡笑。
“恭喜陛下,求仁得仁。”
朱缨此?刻分外愉悦,听罢转头看?他,眼中含着狡黠:“都是?谢卿出的主意好。”
谢韫听出她是?故意的,似笑非笑道:“有人想藏拙,便只有我来做这个马前卒了。”
早在帅帐召集众将领商议对策的前一天晚上,他就已经在床前那幅地形图上看?到了她的勾勾画画,明显早就想好了这一招。
陛下用心良苦,当着众人的面自己不说?,偏要?把?功劳让给?他。现在没有别人,还摇头晃脑地来和他相互奉承。
还不是?想让你早日和西北军众将领熟稔起来嘛。
朱缨歪头装傻,眼底却暴露了得意。
忽而一阵寒风吹来,她缩了缩脖子,余光瞥见他手上那件披风,眯眼笑道:“快给?我披上吧。”
谢韫没立刻动作,而是?挑眉:“现在不说?不冷了?”[1]
他一说?,朱缨当即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于是?啧声耍赖:“你看?你,一边不让我道歉,一边却偷偷记仇。”
谢韫明摆着小心眼,也?不接话?,只不依不饶地哼笑一声,拉着她回营。
“以后,再也?不要?赶我走了。”
厚重的积雪一踩一个坑,谢韫垂着眼,带着她慢慢走:“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这一件事,不好。”
这么冷的天,某人不想气氛如此?沉重,上扬的语调里多少?透着好歹不分:“宠幸别人也?好?”
“……”谢韫默默咬紧后槽牙。
“开玩笑,我开玩笑的。”
朱缨赶紧压下疯狂翘起的嘴角,拉着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晃着,一面正色许诺:“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要?是?再昏头做出那种到处猜忌怀疑的混账事,许你把?我打醒。”
“我打不过你,从来就只有挨打的份。”
“真的假的?”她噗地一声笑了。
“那……让辰阳姑母入梦来捏我鼻子?”
“瞎说?。”
雪原上留下四排错落的脚印,漫天的雪花飞舞着,悄然落了满头——
满目荒凉,临时搭建的军帐里爆开一连串摔砸物件的重响,紧接着是?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面前所有军报文书都被陈则义扫到了地上,衬得本就略显冷清的帅帐更加有些凌乱。
“朱缨!”陈则义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的怨毒模样,仿佛要?将口中名字的主人生生撕咬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