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种待遇离开得也很快,从他?当晚侍寝被陛下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之后,那些人就像换了副嘴脸一般,又?变得冷漠疏淡。从最近几日越来越冷的饭菜里,他?感受得愈加清晰。
在这后宫里,实际上地位家世都没有那么重要,唯有皇帝的宠爱是?最不可缺少的。
现在亲征的时间?已经?定下,在备战的这段短暂时日里,陛下肯定不会有心思召幸他?了。
如果他?可以如愿随行出征,日日都跟在陛下身边,等到大胜回宫的那天,还有谁敢轻视薄待他??
这只是?他?的私心,沈弗玉斟酌片刻,小声道?:“陛下,臣初来宫中,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只想跟在您身边,这样?就能?安心一些……”
他?生?怕这个理由不充分,情急之下终于想出一个自认为合理又?体统的:“臣听闻大军出征有战前誓师动员一说,得胜后亦会设宴席庆功,这些时候皆有琴曲相?佐。陛下带上臣就是?带上了一个琴师,臣、臣可以自己背琴,不会给大军添加负担的!”
朱缨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应。
他?说得不错,大军征战在外扎营,歌舞并非全无?用武之地。有的时候确实需要两三乐曲,当作是?对士气的鼓舞或抚慰。
她?一直没开口,直到沈弗玉心中的恐惧不安将要达到顶峰,才质疑道?:“北地酷寒,自魏都启程路途遥远,你这身板如此柔弱,能?坚持得住?”
沈弗玉点头如小鸡啄米:“臣能?的!若是?不成,陛下就把臣扔在路上。”
“乱军残暴,倘若他?们一朝得胜攻入我军营中,不管是?伙头兵还是?什么琴师都会被杀得干干净净,曝尸荒野任由野兽啃噬。你想好?了要去?也许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沈弗玉想了一下那幅画面,脸色一白。
他?果然露怯,朱缨一哂,目光又?移回到那张长弓上。
何必强求。
在这个世上,每个人的追求和向往都是?不同的。有人运筹帷幄谋定江山,有人金戈铁马攻城略地,也有人渔樵耕读,只盼望一个平凡安稳。
望着那双惊魂未定的眸子,朱缨感到一阵无?可奈何,伸手将那碟青梅百合糕推远。
“其实你一点儿都不像他?。”她?忽然说。
只论皮囊,沈弗玉和谢韫像,至少眼睛是?十分相?似的。
她?能?从众人的反应感觉到,也在第一眼看到他?时怔了一怔。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仿若露花倒影,只消一颗石子下去就会顿生?波澜,将一切假象驱了个无?影无?踪。
终究是?不一样?的。
在他?身上,她?捕捉不到任何与旧人相?关的影子,也再也动不了类似于心动羞赧的什么少女情思了。
替身,怎么替?
真正刻骨铭心爱一个人的时候,世上任何其他?人都长得一模一样?。
忧寒
时值深冬正月,征北大军气氛端肃,丝毫不见正度年关该有的放松和喜悦。
沿路冰坚,唯有整齐有力的马蹄声尤为明显。
一年一次的除夕新春,就这样顺着行军碾雪的声响悄然而去了。
大军步卒在先?,枪盾为后,高举的几面战旗均以红黑两色组成,上面?写着?一个突出的“魏”字,无声象征着朝廷正统、天子声威,浩浩荡荡越过平州诸城,北上直指陈许叛军老巢。
朱缨虽未戴盔缨,依然身着?战帔铠甲,驱马走在军队前方。
越往北越冷了,她想。
身后传来一阵飒沓马蹄声,有一女兵从队伍后方赶至最前,冲朱缨禀报:“陛下,沈公子晕过去了!”
“又怎么回事?”朱缨皱眉。
照水跟在她身边,低声答:“应是军行路上太累吃不消。”
前来传话的女兵应了一声,低首等候天子发话。
朱缨:“把?人掐醒。告诉他如果反悔,现在回魏都还?来得及。”
从启程到现在已经晕了三次,连马也不会骑。明明柔弱得手无缚鸡之?力,还?死缠烂打,非要跟着?她出征。
选择已经给了他,就看他怎么选了,想回去也没人拦着?。
她身为主帅,难道可能为他一人耽误军机吗?
“是!”
女兵得令退后返回,朱缨收回视线,一夹马腹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