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缨别开视线,眼眶中一阵热意?。
许瞻潜逃,只留下一众无辜家眷,多半早将?他们视作弃子。唯有许敬川是他的亲生儿子,且参与了他们的一切谋划,也?许还有价值,作为一个?有用的筹码。
朱缨猜测许瞻会向北地叛逃,投奔东北王府,但这也?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因?为一旦到了那时?,就意?味着东北王一脉势力公然谋反,魏都只有起兵北上迎战,再度掀起战火狼烟。
一面是她,一面是家族,皎皎已经在?两者之间做出了抉择。
她在?替她着想,替她谋划。
这时?,陈皎皎又开口?了。
她动了动僵直的手指,用尽力气拉住朱缨的手,眼中满是凄切:“姐姐,就说我已经死了……许敬川身份败露,所以?亲手杀了陈皎皎。”
“……为什?么?”朱缨微红的眼眶中有错愕。
她问出口?,皎皎没有回答。但是很快,她就从她的目光里反应过来,得到了答案——离间。
离间许陈联盟。
许敬川用一枚镖深深刺入她后心,若非电光火石间她脚下踉跄,那镖就不会偏离一毫,而是会直接嵌入她心脏。
他存了杀心,也?没打算手下留情。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
当两股势力的掌权人汇聚到一起,其中一人的儿子杀了另一人的女儿,他们还能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合作吗?
当这一消息传到陈则义夫妇耳朵里时?,他们是会因?许家父子心狠手辣至此而心生顾虑,还是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与虎谋皮?
陈皎皎在?赌,在?赌多年未能见面,父母对她还余几分深切亲情。
满门狠毒虚伪之族,偏偏生出一块纯粹透明的玉。
“皎皎,你……”
朱缨忍住鼻酸:“他们是你的族人,你从前,不是一直很想回去?与他们团聚的吗?”
怎么就要为了她,把刀刃指向自己的家族呢?
陈皎皎小声:“现在?不想了。”
故乡……那早就不是她怀念的故乡了。
她不懂政治,不懂什?么势力争斗,可她读过圣贤书?,知道何为忠君爱国,何为清白守正。
她在?大魏的荫蔽下安然长大,从大魏的怀抱里获锦衣玉食,得千般荣显。有意?图祸乱朝纲的乱臣贼子,她做不到包庇姑息,即便那是她的族人。
窗外大雪纷纷扬扬,那阵刻骨的冷意?仿佛穿过墙砖,逐渐钻进她四肢百骸。
陈皎皎终于忍不住,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沿着眼角滑进发丝,最后渗入枕中。
如此荒诞的一生,就如连绵不断的潮湿阴雨天,晦暗无望。
往后余生里,再也?不会有云开明朗的静夜与晴空。
她哽咽,脆弱如薄玉一击即碎,含着深深的歉意?和自责。
“姐姐,陈家……陈家对不起你。”
朱缨摇头,微凉的指尖帮她擦去?泪痕,轻声道:“皎皎,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羌州急报!”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高?声禀报。照水捧着军报疾步而入,面带焦急:“陛下,羌州有变。”
她迟疑一瞬,下意?识向榻上少女望了一眼,低声汇报了实情。
“东北王,反了。”——
“亲征?!”
亲耳听到她的决定,朱绣面上顿时?变色:“陛下三?思!”
周岚月同样?惊异,与长公主站在?一边附和道:“御驾亲征兹事体大,陛下何至于此?虽然现在?时?局有乱,可大魏的忠臣良将?照样?有得是,陛下想派谁去?,直接下旨不就行了吗?犯不着亲身冒险。”
朱缨知道她们是担忧自己的安危,但还是坚决道:“朕意?已决,不必再劝了。”
东北王——或许现在?不该再称作东北王,一日前朱缨下旨废黜了他的爵位,对于现在?的大魏朝廷来说,他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
也?许是因?为收到年关?回魏都面圣的旨意?,也?许是因?为许家倒台加速了他的行动,十日前,陈则义率数万大军起兵反叛,自其老巢青州出动,现下已攻破肃州边境城门,直向魏都方向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