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只要闭上眼,就会看到宋清琢望向他的眼神,便会想起庞老夫人说的被灭门一事。
使臣馆的侍卫前来传话后,他心知七爷不会就这么不闻不问,便穿上衣裳过去。
临近五月,夜间的风吹在人身上很是舒适。萧乙走在使臣馆内的庭院里,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了眼天上那轮弯月。
月色皎洁,即便孤零零挂在夜空中,也依旧潇洒自在,无牵无挂。
萧乙想起,大概在一两个月之前,他也是这样的状态。什么都不知道,便什么都不忧愁。
如今的他,已然被牵扯进了这滚滚红尘之中,愿或不愿,都由不得他了。
不知不觉间,走到七爷的屋室前。他顿在门外许久,直至屋门从里被打开。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睫,踏了进去。
“跪下。”谁知门刚关上,就听到七爷这声令下。
萧乙抬起眼眸,和沈铎寒无声对视,却不动弹。
屋内灯火不算多亮堂,沈铎寒背光,大片的阴影落在他面颊上,衬得那双眼眸格外深邃冷然。
无声的对峙,最为令人窒息。
沈铎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萧乙,在他的印象中,萧乙从未忤逆自己的指示,也从来没有萧乙完成不了的任务。
良久,在七爷的注视下,萧乙缓缓跪下,尽量克制自己心中情绪问道,“属下有不解之事,能否请七爷告知?宋清琢一事,七爷分明答应属下,为何又……”
为何言而无信?为何不守约定?为何让那无辜之人惨死?
后面的这番话,他哽在喉间,没能问出口,只有一双眼眸灼灼看向七爷。
沈铎寒深吸口气,居高临下望着他:“你来,就是为了问他的事?”
萧乙咽了咽嗓子,继续问:“庞太傅在重要时刻站出来,力保二皇子登上皇位,于南丞相于七爷都算得上是盟友关系,七爷为何执意要除掉他?”
这次,沈铎寒没有直接回答。他深吸口气,反问道:“本王也想知道,你为何要保庞太傅?”他走近几步,蹲下身来,手指掐上萧乙的下巴,“他跟你说过些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萧乙无法作答。他轻轻睁开沈铎寒的桎梏,从脖颈间摘下那枚玉佩,小心收好放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先前生辰,七爷曾说过,这生辰礼可以许一个心愿,七爷必会答应。属下想请求七爷,放过庞太傅一家。”
抬起身,他望着七爷越发阴沉的面庞,又继续道,“承蒙七爷救命之恩,萧乙原本应永世追随,然萧乙能力有限,自认为无法再担任七爷暗卫一职,属下……”
在那双冰冷眼眸的注视下,他一字一句道:“恳请七爷让属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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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铎寒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萧乙,忽然就想起了多年之前,似乎也是这般场景。
当时失明的少年刚被治愈,睁着一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眸望过来,跪在地上跟他说,这条命从此就是他七爷的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少年长大了,变了许多,如今再开口,道出的却是一句离别语。
心中莫名的情绪起伏,令人无法忽略,令人捉摸不透。沈铎寒深吸口气,长长吐出。
下意识想要拒绝,然而看着萧乙那双丝毫没有退缩和胆怯的眼眸,沈铎寒却犹豫了。他没有多问,只开口说道:“你可以离开,只不过离开后,便再也不能回来。你可想清楚了?”
说完这句话,他静静看着萧乙,似是在等待一个答复。
萧乙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心头亦是各种思绪环绕,眸中闪过一丝犹豫,而后坚定回道:“萧乙想清楚了。”
良久,室内再无一人出声。
“好。”沈铎寒从地上捡起那枚玉佩,而后起身,背过身去,不再看跪立于地的人,“今夜,你便离开吧。”
*
两日后,登基大典在金銮殿举行。
新皇为上,群臣在下,就连前段时间出使西辽的北浔使臣,也一同见证这一时刻的到来。
然而就在冠礼进行之前,意外发生了。
太傅庞世忠站出群臣队列,面朝文武百官高声道:“本官有一要事想告知各位,事关江山社稷,家国大运,还望冠礼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