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大理寺内依旧灯火通明?,不过三日,这牢狱就?被浓郁血腥笼罩,鞭打?声、喊叫声、怒骂声在牢房中回响,犹如人间地狱一般。
坐在木桌前的宁清歌,随手放下?单页讼状书,便抬眼看向前头。
面前单膝跪下?的锦衣卫,身躯一紧,见惯战场残酷的人,竟因这一眼,冷汗直冒。
甚至连站在旁边的曲黎,也莫名露出一丝紧张。
不知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才让她们这些曾在战场厮杀的人,从骨子里生出由衷的恐惧。
直到宁清歌微微点头,两人才松了口气。
那锦衣卫连忙抱拳告退,好像宁清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生怕与对方多待片刻。
宁清歌将对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没有丝毫诧异,只偏头看向曲黎,清冽声音终于温和些许,问:“殿下?还没有回来吗?”
曲黎上前一步,摇了摇头就?答:“流云派人传话,说殿下?深感?道法玄妙高深,决定在长?生观中多住上几日,向道长?请教经文。”
这话说出口,连曲黎自个都觉得?好笑,那祖宗向来对道法、佛经没有半点兴趣,如今为了和宁清歌闹脾气,连这种话都编出来。
闻言,宁清歌眼帘扑扇一瞬,继而抬手揉了揉眉心,就?道:“观中条件一般,再让人送些被褥、衣袍过去……”
她话音一顿,又?道:“上一次可有将驱赶蚊虫的熏香带上?”
曲黎连忙回答:“夫人放心,殿下?平日惯用的物件都捎过去了,就?连府中的厨子都跟着上山,绝不会让殿下?受半点委屈。”
宁清歌点了点头,想补充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最后只冒出一句:“她喜欢吃樊楼的饭菜……”
曲黎性子急,下?意识反问道:“派人买些送去?”
“不是。”
宁清歌继续道:“让樊楼分出两个厨子上山,小?九挑嘴,饭菜放久之后就?不肯动筷了。”
曲黎扯了扯嘴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自以为他们已经足够娇惯盛拾月,结果还是远远不如宁清歌,盛拾月离开?不过三日,她就?快将半个盛府送上山了,若是再拖延几日,说不定连汴京都要移入长?生观中。
思绪落到这儿,她又?忍不住叹气,也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矛盾,怎么连争吵都没有,就?开?始冷战。
不过这样也好……
这几日的汴京极不太平,自从屈家交出一份名单之后,锦衣卫就?开?始四处抓人,就?连龙、虎头铡都卷了刃,刑场之中的血迹至今未干,十米开?外都能闻见浓郁腥气,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在瑟瑟发抖,生怕锦衣卫踹开?自家府门。
盛拾月性子良善,哪里见得?惯这种场面,躲在长?生观也好,省的瞧见这些后,夜里生出梦魇。
曲黎答应一声,刚准备转身,又?瞧见宁清歌开?口,说:“回来时,顺便将户部的张询带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曲黎却缩了下?身子,心中无比清楚,既是宁清歌点名要的人,那这人与身后的家族,恐怕都难熬过今夜。
“是,”曲黎当即答应一声,转身之时,嘴唇碾磨,竟在心中大喊一句。
“殿下?你快回来了吧,夫人她真杀疯了啊!”
第78章
一连几日?的?操劳,让宁清歌也忍不住困倦,在天色发白、雾气凝聚之时,她终于以手撑脸,杵着桌面睡去。
许是前几日被提起过,这一觉竟梦见往事。
宁清歌早慧,一岁识字且过目不忘,过人的?天赋给予她的不止优越,还有?难以言说的?苦痛。
比如,她很小就能看出自己的母亲们早已貌合神离,宅前相敬如宾,宅后漠然相对,互不搭理?。
又比如,宁清歌早早就看出姜时宜深藏的?颓丧,像是?一棵早已腐朽枯败的?树,看着枝繁叶茂,实际轻轻一碰,就会落下无数的?叶。
那时的?宁清歌不懂,只?知母亲总爱抱着自己,坐在能看见皇宫的?亭子里,说着听不懂的?话。
有?时是?带着悔恨的?对不起,有?时是?一遍又一遍的?青梧,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
宁清歌难以理?解眼?前的?这一切,只?能将叶青梧三?字牢牢记下。
直到皇贵妃诞下皇女,阿娘与母亲带着她踏入景阳宫,她才知晓,叶青梧就是?皇贵妃。
虽然已过去许久,但那时的?记忆还是?清晰得仿佛是?昨日?。
她记得入宫前一晚,母亲露出少有?的?焦躁神色,连着换了好多套衣裙,取出平日?很少使用?的?胭脂,翻来覆去一晚后,天未亮就起身打扮,就连宁清歌被喊醒,提前换上新缝制的?衣裙。
在马车行驶入皇宫的?路上,牵着自己的?手冒出了好多汗,母亲用?手绢擦了一遍又一遍,不知过了多久,她们才见到那位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