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悄悄的?。
只有火盆里的?木炭烧出的?噼啪声。
许久,才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来者停在?了牢门?外,亲自?开锁打开了牢门?,对闭目静坐的?男人道:“陛下已经将所有事安排好了,趁夜离开吧。”
这是一道女声。
是皇帝派来的?女官邓漪。
邓漪看着张瑾清瘦单薄的?背影,心里惊异于他如今病重的?模样,当初,她落于他手,张瑾没有杀她,所以现在?的?邓漪对他的?态度也很是尊重,又说?:“我来给你解开镣铐。”
她拿着钥匙上前,在?张瑾跟前蹲下,小?心翼翼地解开手脚上沉重的?铁镣,看着上面留下青紫淤痕,触目惊心。
而张瑾神?色平静,仿佛受刑之?人不是自?己,对这些皮外伤毫不在?意。
邓漪说?:“陛下派我来送你一程,你弟弟就在?外面等你,看到你们离开,我才能回?宫复命。”
张瑾淡淡道:“有劳。”
邓漪从袖中掏出一只香囊,递给他。
“这是陛下让我给你的?。”
张瑾看着那只香囊,久久未动。
许久,他才伸出苍白瘦削的?手指,狠狠攥住这只香囊,用尽全力,双眸紧闭,把它重重抵在?心口。
邓漪看着他的?动作,面上稍稍动容。
昔日的?权臣落难,困于这肮脏污浊的?监牢之?中,成王败寇,本没什么?好说?的?,可若说?最了解张瑾与陛下之?间的?感情的?,除了邓漪,也再无旁人。
邓漪知道他有多爱陛下,因?为陛下跳崖的?那一夜,张瑾来见她的?样子痛苦得与今夜如出一辙。
他痛失所爱,无异于自?己死?。
所以来之?前,邓漪问过陛下:“恕臣斗胆,其实张瑾对陛下您……未尝不是真心,陛下既要放他,何不将他留在?身?边?改换身?份也好,别处幽禁也好,总归,不那么?绝情。”
天子从奏折之?中抬首,淡淡道:“朕若这么?做了,你以为他便?不死?了么??”
邓漪愣了,不解道:“陛下不许他死?,可以要挟,也可以强迫,他怎么?敢死??”
天子却笑着说?:“朕把他关在?无人之?处,他若想逃,朕就把他的?骨头?打碎,他若寻死?觅活,朕就让人堵了他的?嘴,不许他咬舌自?尽,四肢捆起来,不许他撞墙,不许上上吊,也不许他绝食,每日强行喂他吃饭。再不济,用他弟弟的?命威胁他,让他在?朕面前苟活着,像一条毫无尊严、毫无骨气的?可怜虫?”
邓漪哑口无言,好像也怪怪的?,因?为这样的?张瑾,已经不是那个满身?傲骨的?张司空了,而与陛下产生那些点点滴滴的?,是那个充满威胁、目中无人却也曾甘心低头?的?张瑾。
就像眼?前的?男人,明明心有不舍,却只是执拗地捏着香囊。
一个下了药的?香囊。
它象征着他们最美好的?那一段时光。
邓漪忍不住问:“你还有什么?话?,想让我代为转告陛下吗?”
张瑾沉默。
许久,他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萧瑟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人这一生,相比于山川日月不过须弥,却还要争夺不休,很多人走到最后才回?过味来,发现没意思,张瑾跟他们不同的?是,他很早就这样觉得,只是因?为她,争夺的?心思才更强烈。
他不满足于朝堂上见一见,还想要更多。
要朝朝暮暮。
当到了最后一刻,他忽然没什么?话?想说?了,让邓漪告诉她,弑君的?命令不是他下的??现在?再说?已经没意义了;有孩子这事也不想告诉她,反正她不喜欢,知道了也徒增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