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还?有户部尚书?卢裕民。
他有些诧异,裴观岳找上他,并不稀奇,裴观岳此人惯会见风使舵,出身寒门,却娶了太原王氏的嫡女,与寒门世家两边都关系良好,在官场也是?如?鱼得水,但是?卢裕民这个人,却古板的很?,最是?嫉恶如?仇,还?上疏弹劾过?他几次,不知此次,为何会找上他?
裴观岳假装没看出他的诧异,直截了当的问他:“沈将军,我?知道?你心里痛恨太后,如?今有一个让太后失势的法子,你干不干?”
“什么法子?”
“太后一手提拔的郭勤威,在边关守着?关内道?六州,百姓都说,有郭勤威在,突厥铁蹄踏不进大周一步。”裴观岳道?:“但若突厥铁蹄踏进来了,郭勤威因?为失误战败了,关内道?六州丢了,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那太后也必会承受用人不当的后果,试问一个丢了国土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再?把持朝政?”
裴观岳的每个字,都让沈阙无比震惊,他自认为他不是?个良善之辈,但裴观岳,居然比他还?毒上一百倍。
他不由道?:“这也太阴毒了,那六州的百姓呢?六州的土地呢?就拱手让给突厥了?”
“成大事者,必然会有所牺牲。”裴观岳面不改色:“我?大周国土千万,少了区区六州,算什么?”
沈阙啧啧称奇,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卢裕民:“卢尚书?,你也是?这么想的?”
卢裕民终于出声,他缓缓道?:“这个计策,就是?我?定的。”
沈阙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卢裕民面无表情:“让一个女人牝鸡司晨,这是?我?们?这些臣子的过?失,为了大周社稷,为了天?下安康,我?不得不这么做。”
他又?问沈阙:“沈将军,这个计策,若成了,我?等可以得偿所愿,若败了,我?等会死无葬身之地,愿与不愿,皆在将军一念之间。”
沈阙心中其实没什么可犹豫的,他从来不是?什么爱国爱民的人,六州的百姓,关他什么事?大周国土丢了,又?关他什么事?他只要为母报仇,一切能?让太后不痛快的事情,他都干。
三个人,一个为了报仇,一个为了权势,一个为了公义,三人一拍即合,在裴观岳的家中,反复琢磨着?阴谋的每一个细节,力求让计划万无一失-
潮湿的狱房内,沈阙缓缓道?:“之后,卢裕民便?写了一封信,送给突厥尼都可汗,允诺将关内道?六州赠予突厥,作为回报,突厥需要剿灭天?威军,且铁蹄止于宁朔,不得进犯长安。”
再?之后的事情,便?是?尼都可汗接信之后,大喜过?望,这一桩买卖,对突厥来说,怎么算都不亏,既剿灭了心腹大患,又?得到?了六州土地和人口,简直是?天?降的好事。
尼都可汗一口答应,按照约定的计划,他集结兵力,气势汹汹,直扑丰州而去,裴观岳假意不敌,诱天?威军前来救援,又?借着?郭勤威对他的信任,将天?威军行军计划泄露给突厥,最终酿成落雁岭惨案。
这,便?是?天?威军一案的全貌。
崔珣已经从隔间走出,他虽然早已拼凑出事情真相,但从始作俑者口中听到?,还?是?忍不住气血上涌,阿蛮和卢淮都震惊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尤其是?卢淮,他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整个人和游魂没什么两样,崔珣手指掐入掌心,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最后问沈阙一个问题:“这件事,圣人知道?么?”
“当然。”沈阙答道?:“卢裕民是?圣人的老师,圣人对他言听计从,这件事,圣人会不知道??更何况,没有圣人点头?,裴观岳他敢做这种抄家灭族的事?没有圣人行玺,尼都可汗会相信一封书?信?圣人自然知道?。”
崔珣只觉一阵眩晕,君父,这就是?他的君父!
他抓住囚牢铁栏,这才勉强站立,心中悲怆之情,简直无法言表,他脑海中只不断想着?在天?威军时,郭勤威教导他的话,郭勤威说:“十七郎,你文韬武略,样样出色,性格虽有些偏激,但无伤大雅,不失为有情有义之人,只不过?,你有一样,做得十分不对。”
当时的他,对郭勤威十分孺慕,他恭敬道?:“还?请郭帅指正。”
郭勤威叹了一口气,说道?:“或许是?因?为你父亲对你不好,才让你对‘天?地君亲师’这五个字,少了些敬畏,但是?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即使你无法做到?亲近,也一定要做到?尊重,尤其是?君,君者,天?下人之父也,你更要加倍尊重,加倍效忠。”
郭勤威的话,言犹在耳,而郭勤威也依言做了,很?多太后提拔起来的将领,在圣人年幼之时,都没有将圣人当一回事,但郭勤威不同?,他对待圣人,就跟对待太后一样恭敬,他不允许天?威军兵士说圣人一句不是?,一旦听到?,就会逐出军中,所以天?威军说是?太后的亲信,但实际上,一个个,也将“君父”这两个字,刻入骨子里。
但他们?岂能?想到?,君父,居然会是?默许送他们?去死的同?谋呢?
崔珣简直悲愤交加,他手指掐入掌心,良久,才对沈阙冷冷道?,:“你的这些证词,可敢画押?”
“有何不敢。”沈阙面对崔珣时,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傲慢,他瞥了眼阿蛮,笑道?:“反正我?都要死了,就当临死之前,做点好事了。”
沈阙说罢,便?写下供词,画押认罪。
他的生命,即将结束,回想他的一生,恶贯满盈,罄竹难书?,临死之前,倒是?有过?片刻温情,但这温情,很?快变成插向他的利刃,让他痛不可言,细细想来,果真是?他的报应-
沈阙写下供词后,崔珣就将供词卷起,他知晓今日阿蛮前来,消息会很?快传到?裴观岳和卢裕民府邸,兴许还?会传到?大明宫,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欲走出狱房,临走之前,却停下脚步,转身去隔间看卢淮,卢淮面如?死灰,跟没有生命的泥塑般木然跪坐着?,崔珣抿了抿唇,说道?:“卢淮,你任大理寺少卿时,写下的那句‘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不知可还?作数?”
卢淮只是?神情茫然,眼神之中半点光芒都无,那个雄心壮志、恃才傲物的青年,仿佛一夕之间完全消失了,崔珣又?道?:“做人做鬼,你自己选择。”
未等卢淮回答,他就与阿蛮一起走出了御史台狱。
直到?崔珣即将坐上马车离开的那一刹那,阿蛮才回过?神:“你拿沈阙的证词,做什么去?”
崔珣道?:“做该做的事去。”
阿蛮倒吸一口冷气:“一个是?根基雄厚的兵部尚书?,一个是?圣人的老师,当朝的宰辅,还?有一个……”她顿了顿,目光有些惶然:“真的可以吗?”
“这话你不该问。”
阿蛮垂眸,她又?道?:“你是?不是?这六年来,从来没忘记过?阿兄他们?的仇?你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
可崔珣已无暇再?与阿蛮言语了,他只道?:“你回去吧,我?会派人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