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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第16页)

杀不得,又放不得,群臣激烈争论后,一致认为既然沈阙占了阿蛮身子,那就让他?将这个红颜祸水带回家去,好生管束,对于一个教坊乐姬来说?,能?脱离贱籍,做国公的侍婢,算是她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至于崔沈二人,应该一人罚一个月俸禄,以示惩戒。

群臣商榷出这种解决方?案,崔颂清和卢裕民两个宰相都表示同意,珠帘后,太后久久未语,良久,她才对站在帘后,乌泱泱的男人们?意味深长?说?了句:“这天下的道理,都是诸君定的,笔墨纸砚,都在诸君手里,诸君说?盛阿蛮是祸水,她便是祸水。”

正当众人揣摩她话中含意时,太后顿了顿,又道:“沈阙可以带走盛阿蛮,但不是为婢,而是为妾,也不是一顶小轿,接回家去,而要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迎娶进门。”

群臣哗然,哪有堂堂国公迎娶妓女为妾的,但群臣又转念一想,迎娶妓女为妾,反正丢的是沈阙的脸,而沈阙骄横跋扈,仗着是圣人的表兄,眼睛长?在头顶上,就没看得起几个人过,所以又何必为他?的颜面再去向太后据理力争?

圣人于是一道敕旨,将盛阿蛮赐给沈阙为妾,但让所有人没预料到的,沈阙欢欢喜喜接了旨,一点也不觉得难堪,还真的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迎娶了盛阿蛮-

国公府纳妾那日,接亲的轿子敲锣打鼓,经过了察事?厅,李楹听着屋外的鼓乐喧天,她皱了皱眉,阿蛮住在平康坊,沈阙住在安仁坊,按理来说?,接亲的轿子根本不会经过位于义?宁坊的察事?厅,所以,沈阙定然是故意的。

崔珣在办公的二堂,他?这两天不眠不休,一直在督办武侯找寻老道玄诚的踪迹,一刻都没合过眼,此?时他?正伏在紫檀木书?案上,翻阅着长?安城所有道观的卷宗,明明是阳春三月,风和日暖,崔珣却仍然裹着一件黑色鹤氅,因为连日劳累,他?面色愈发苍白?,犹如山巅皑雪,他?不断轻咳,但翻阅卷宗的手指却一直没有停歇。

当听到喜乐声声时,他?翻着卷宗的手指停滞了下,李楹担心的看着他?,这几天,崔珣不眠不休在察事?厅办公,她也不眠不休的陪着他?,她不说?话,也不苦劝,就是安安静静的在这里陪着他?,崔珣听到锣鼓声后,本就苍白?的面容又失了几分血色,李楹微微抿唇,她手掌绿色鬼火闪现,鬼火化成荧光,飞到窗棂和木门边,将锣鼓声挡在了外面。

整个房间瞬间静悄悄起来,崔珣没有抬眸,波澜不惊的神情?也没有变化,只是鸦羽般的长?睫微不可见的颤动了下,他?纤长?手指继续翻着卷宗,房中只能?听到竹简被翻开?时的清脆哗啦声,李楹一直用鬼火封堵外面动静,等锣鼓声终于散去,她才撤去鬼火。

她使用鬼火的时间有点长?,此?次念力损耗不少,加上她也两日都没有合眼,头晕乎乎的,她扶着额头,想起身缓解下晕眩感?,但是她刚刚站起,眼前就一片漆黑袭来,她身躯晃了晃,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昏昏沉沉间,李楹似乎感?觉到有一双臂膀将她抱起,是崔珣么,她迷迷糊糊的想。

但是她却睁不开?眼睛,她好像还听到崔珣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她抱到房中的镂雕矮榻上,又牵起榻上锦衾,盖在她的身上,他?似乎还在榻前守了她一会,等确定她没有大碍后,才转身,准备回青檀桌案办公。

但他?的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崔珣回首,李楹侧过身子,她费力睁开?有些迷茫的眼睛,她好像要起身,但头晕目眩之下,身子软的根本动不了,崔珣眉头微微皱了皱,说?道:“不要动。”

他?又说?:“你休息吧。”

可他?的衣袖仍然被李楹轻轻拉着,李楹眼神如雾霭朦胧,不是很?清明,但白?玉一样的柔荑扯着崔珣的衣袖,始终不肯松开?。

崔珣低头看她,她也望着他?,朦胧双眸中,还带着一丝小鹿般的怯怯和恳求,崔珣心弦轻微拨动,他?抿了抿唇,没有离开?,而是盘腿坐于李楹榻前。

李楹侧躺在榻上,睁眸看着他?,屋内门窗紧闭,还燃着火盆,温度能?让人沁出薄汗,崔珣却仍裹着一袭厚重鹤氅,李楹想起两日前,斜风细雨中,崔珣身上暗绯官服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显得他?身形伶仃如鹤,相比两个月前,她初见他?时,他?好像又清瘦了许多,是的,这两个月,他?经历了听到盛云廷嘱托时的痛极呕血,经历了要了他?半条性命的一百笞杖,还有他?伯父的事?,阿蛮的事?,桩桩件件,都是诛心之举,他?又怎么能?不清瘦呢?

李楹鼻子忽然一酸,她悄悄垂下眼睑,乌黑睫毛遮住眼眸,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神色变化,崔珣却忽说?了句:“你先休息吧。”

李楹睫毛微颤,她抬眸,轻轻摇头:“你不休息,我?也不休息。”

崔珣沉默半晌,道:“又何必呢?”

李楹也沉默了,片刻后,她忽问道:“崔珣,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崔珣大概是没有预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没有说?话,李楹轻声道:“我?以后,不会不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李楹说?到后来,神情?有一丝紧张,崔珣定定看着她如一汪清泉般的眼眸,他?从来不愿跟人解释什么,也从来不愿意跟人敞开?心扉,就如李楹之前所说?,他?总是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面对她清泉般的双眸,他?终于开?口,说?道:“其实,也不是。”

“不是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是有点生你的气。”

“后来呢?”

“后来……生我?自己的气。”

“为什么,要生你自己的气?”

崔珣自嘲一笑:“大概是,气我?找不到猫鬼,气我?需要一个弱女子以身作饵,气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李楹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了,他?还是在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正如此?次阿蛮的事?情?一样,明明是沈阙作的恶,他?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为此?自虐般的两日不眠不休,只为了早日抓到玄诚,将阿蛮从沈阙处解救出来。

这种事?情?,六年来,他?想必已经经历了千次万次,那颗心,也早已伤到痛无可痛,李楹忽然隐隐有些明白?,那日酒醉,他?为什么跟她说?,她救不了他?,这世上所有人,都在骂他?,骂他?贪生怕死,骂他?辱没家声,骂他?以色惑主,他?们?都厌恶他?、唾弃他?、鄙视他?,包括他?一直保护的阿蛮,以及天威军的家眷,他?们?都在憎恨他?,却没有半个人,愿意停留下来,问他?一句,这些事?,是不是真的?

他?大概也挣扎过,求救过,他?应该也想让人帮他?过,他?跟他?自幼敬仰的伯父试探性的说?起盛云廷的案件,但只换来冷冰冰一句:“你为什么不死在突厥”,他?大概是彻底绝望了,所以宁愿一人扛起所有的事?情?,宁愿将一颗心永远封闭起来,宁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辩,这样,或许能?少受些伤害。

李楹望着他?,他?盘腿坐于榻前,离她很?近,昳丽如莲的脸上面色苍白?到几近透明,厚重鹤氅里的身躯病骨嶙峋,修长?如玉般的脖颈隐隐还能?看到狰狞伤疤,但那双眼眸,神色却淡到仿佛什么伤害都没发生过一般。

李楹鼻子一酸,她垂下眼眸,不敢看他?,声音中,却带了些许酸涩:“崔珣,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像这次一样,生了气,就躲在察事?厅,十几天都不见我??”

似乎是怕崔珣拒绝,不等崔珣回答,她又继续说?道:“不管你是生我?的气,还是生你自己的气,都不要像这次一样不见我?,你心里自责,可以告诉我?的,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会什么都不知道,我?会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会很?难过的。”

她垂着眼眸,轻轻吸了吸鼻子,睫毛遮住眼睑,试图藏起眸中的心酸和难受,她可能?以为崔珣没有看到,但崔珣看到了,他?定定看着她长?如纤羽的睫毛上挂着的细碎水珠,忽轻声说?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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