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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不休的后遗症强烈,手术宣告结束的那一刻,宴之峋已经累到连手指都没法再动一下,脚底就?跟焊死在?地?面上一般,只有眼珠子还能转动,余光投射的面积很广,也因此,他没有错过罗茗离开手术室前扫过来的眼神,从满满的恨铁不成钢变成了复杂的爱恨交织,光扫上那么一眼,就?能叫人脑补出一台琼瑶大戏-
言笑熬了一整天?的夜,第二天?早上六点下楼准备填肚子,走的楼梯,快到一楼时,差点被吓了一跳。
宴之峋就?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双腿叉得很开,脑袋几?乎要埋进双膝间。
借着大厅投射进来的亮白灯光和他自带的冷白皮,可以看见他后颈凸起明显的一截骨头。
凑近,身上倒没什么异味,应该是?离开医院前在?值班室里冲了遍澡,衬衫还是?去医院那天?穿的那件,已经皱巴巴的,不知道在?哪沾上了污渍,肩膀那黑黢黢的一片,和平时精致体面的形象半点不沾,言笑却瞧出了前所未有的松弛感。
宴之峋早早听见了脚步声?,也察探到了她强大的存在?感,但因又困又累,抬不起头,只能勉强睁开眼睛去捕捉她的动向。
片刻,明知故问地?从喉咙挤出一声?:“谁?”
“你爸爸。”
“……”宴之峋懒得理她了。
不多时,他低垂的视线里,进来一双棉质拖鞋,他没有将视线往上扬,以为她要下去,身体艰难往扶手处挪了挪,给她腾出地?方?。
没想到,她直接挨着他坐下了,两条小?腿绷起,在?半空晃了几?下。
空间本来就?逼仄,容纳进两个成年人并排而坐的躯壳更?加不容易,肩膀都挤在?了一起,不能随心所欲地?动弹。
宴之峋没催促,安安静静地?等她开口,等了足足几?分?钟,言笑终于停下晃腿的动作,“我听我妈说了,手术很成功。”
“嗯。”他若有若无地?搭腔。
言笑咧开嘴,“你这?不是?挺能干的吗?”
她铆足了劲去拍他的后背,差点把他拍到吐血,他愤愤扭头,不设防的,对上灿烂的笑颜。
她以前就?很爱笑,真心实意的,阴阳怪气的,奇怪的是?,不管她怎么折腾自己的面部肌肉,脸上还是?一点笑纹都没有,就?像拿熨斗熨烫过一样。
他的半边魂魄倏然归拢,心脏莫名像被蚊子咬了下,又麻又痒,木着一张脸秋后算账:“你刚才这?巴掌打得特别好,差点把我从出生到现在?的淤血都给打出去了。”
言笑睨他,“你睁眼说什么瞎话呢?”
宴之峋哼笑,“那我换种说法,您明明可以拿锤子砸我,非得用手拍,真是?折腾您老的手了。”
说完这?两句,他的精神和力气莫名其妙地?回来些,顿了两秒,试着把记忆往回倒:“你在?用你那如来神掌拍我的时候说什么了?”
他真没听清。
言笑从不吝啬赞美别人,这?会耐心也足,重复的语气轻柔得像他们刚谈恋爱那会,“你这?不是?挺能干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宴之峋又心跳平稳下来,恢复到正常节奏,“哦……那你要不要和我复合?”
他就?是?随口一问,压根没指望她能认真思考后给出回复,更?没指望她会就?此应下,可真正听到她不带犹豫地?吐出那两个字后,他心里还是?升起了微妙的别扭感。
“不要。”
“就?不能装作迟疑两秒?”
“那对我自己太不礼貌了。”言笑补充,“等你彻底接受了自己再提这?种事?。”
“到那时候,你就?会同?意?”
她似笑非笑,“我会多犹豫两秒,再拒绝你。”
在?意料之中,他清清淡淡地?笑了声?。
沉默来得不算突然,但也没有过去那般让人无所适从,宴之峋将原因归结到这?一刻的自己过于疲惫,疲惫到没有力气主动去挑起话题,疲惫到平时高高架起的城墙壁垒都在?她会说话的一双眼睛里轰然倒塌,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的阴沉和脆弱。
他低垂着眉眼的姿态,落在?言笑眼里,成了撒娇,和以往不同?,这?次的没那么幼稚,也没那么无理取闹,相?反挺能勾起人的恻隐之心。
这?种时候或许应该给颗糖。
但他的口味实在?独特,加上他们现在?的立场有些奇怪,要是?抱他亲他哄他,那她真就?脑子有病。
“你饿了吗?”言笑问。
宴之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力气吃饭?”现在?光跟她说话,他都觉得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说完,他居然想起那晚那句“做吗”,心脏像突然从平衡木上被人摔下,跳动的节奏已然失衡,“你问的是?嘴巴饿了,还是?哪?”
他知道自己问的问题相?当奇怪,可能会被听到的人视作异类,但言笑不会这?么做,因为她本身就?足够像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