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法衣似乎被烈焰焚烧过,衣带、袖边已经卷成一块块细碎的焦炭,衣衫下亦有?被高温灼烫过的红痕,领口下的锁骨甚至起了大片的水泡,红红的,甚是?扎眼。
“韦、妤!”不大习惯称呼这个陌生的名字,迟宿一字一顿地念道。其实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心下已然慌了,只是?掩饰得极好,语气听起来冷静又自持:“白珞呢?”
或许是?基于鲤心寒玉镯十数年的默默守护,迟宿对韦妤莫名有?一种天然的信赖。
他相信韦妤不会伤害白珞。
甚至不想让韦妤觉得,自己是?在?质问她,或是?对她发火。
“你别担心!”韦妤回答他,“珞珞只是?睡着了。”
她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将刚才所见的一幕说给迟宿听。
那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火,是?韦妤寂寥的一生中所见不多的美景之一。
传说世上只有?一种生灵,能够浴火而生。
她只听过,从未见过。
迟宿听完韦妤的话,心中仍是?不安。牵挂白珞好似已经成了一种刻入骨髓的习惯,他几乎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甚至有?时候会意识到这是?种近乎病态的感情,但是?……他自私地不愿改掉。
冰魄剑感受到剑主?的情绪,以为又到了自己当牛作马的戏码,没承想迟宿却把剑柄攥得更紧……
连剑灵都?有?些?诧异:若是?往日他早已命令自己速去?查看白珞的情况了,今日竟然这么?沉得住气!
哦,是?了,他不敢把韦妤留在?蜘蛛眼皮底下,也不愿再放任蜘蛛危害少牢城的无辜百姓。
再加上对韦妤的信任……
那些?儿女情长在?一番冷静的思虑下,姑且一放。
这还是?自家入了魔的狗比剑主??冰魄剑剑灵腹诽道。
只是?这些?嘲弄之词不足为外人道,冰魄剑与?剑主?同仇敌忾!
少牢城的空气浑浊又湿润,压抑得人几近窒息。
一道银白的剑光闪过,将妄图染指韦妤的蛛丝尽数横扫开来,刹那间涤荡了数丈之内的魔气。
迟宿执剑坐在?一处瓦舍之上,对韦妤说:“你有?什么?话尽可对他讲。我不会让他再伤你……”顿了顿,语气流露出?几分?强势,“也不会放他走?。”
韦妤艰难地朝他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阿宿!”
蜘蛛进退维谷,显得焦躁而不安,小乌亦是?面沉如水,冷峻无比。
一魂一蛛警惕地打?量她,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韦妤的目光转向他,倏地变得哀伤起来:“小乌……”
一双赤足举步向他走?近,裙摆拂过足踝金铃,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一声又一声,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小乌忆起多年前?与?顾雪影的匆匆一别,忆起自己从屋顶茅草中爬到那个人的掌心,听她温声嘱托——
你替我照顾她,好吗?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孩子……
他忆起夕阳下人鱼摆尾,在?清澈湖水中浮游时红鳞闪烁的动人景象,也忆起人鱼偷偷跃上湖岸,踮起尾鳍,尝试像人类一样行走?的笨拙模样。
他曾经憎恶她的不谙世事,却在?漫长的相处过后,开始守护这份天真烂漫。
从何时起,他开始希望她能永远无忧无虑?
从何时起,他开始希望他们能够永不分?离?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和地方,这条小鱼长大了。
从红鲤长成人鱼,从人鱼蜕变为人类,经历勤恳的修炼与?痛苦的抉择,她不负期待的,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很好的人。
但是?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了呢?
坐在?蜘蛛头顶的小乌魂魄捂住面庞,指缝间溢出?泪水。
蜘蛛闻到附着在?触肢的魔气所散发出?的恶臭,下意识地撇开粘连在?长腿上的血肉肠肚儿,一面瑟缩着一面倒退,肢体碰撞到高楼瓦舍,只听得一处处大厦倾塌。
八只眼睛齐齐看她,又齐齐流泪,泪水混杂着殷红的血丝。
但可怕的是?,即便在?这样的时刻,他(它)的心里仍有?不可遏制的暴戾与?杀意。
魔气驱使着蛛丝擦过韦妤的裙摆,像是?在?警告她的靠近,不经意中触响了她足踝上的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