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萧时善之所以觉得季夫人稳坐钓鱼台,那是因着季夫人的地位稳得很,无?人能?撼动,但她对?季夫人这种当甩手掌柜的做法还?是有?点不同看法,想来老太太也对?此有?些意见。
光是不恋栈权势这点,萧时善就望尘莫及,那可是掌家之权,其中的好处三两句话根本说不完,远的不说,就拿她祖母来说,这位侯府老夫人到?现在还?不放权呢,再刻薄阴沉,跟前的几?个儿媳妇也得鹌鹑似的窝着。
祖父在世的时候,老夫人还?知道收敛,等到?老侯爷一走,几?个老姨娘先被整治了一顿,紧接着萧时善被罚跪祠堂,书堂也不让进了,要是祖父还?在世,她最起码还?能?有?书读。
不管侯府里的变化如何,单从老夫人的角度来说,怕是到?死她也不肯放权,萧时善倒是能?理?解几?分,反而?像季夫人这般高洁的才少?见,可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想岔了,季夫人如此淡然,全是因为这中馈之权压根就没从她手里溜走过。
“三少?奶奶,快里面请,太太和二?夫人都在里面呢。”新竹从屋里迎了出来。
萧时善移步走过去,打帘的小丫头连忙打起帘子,她走进屋里,解下?斗篷,转头问道:“二?婶也在?”
新竹点头笑道:“二?夫人来了有?一会儿了,正和太太说着话,可巧三少?奶奶也来了。”
见萧时善往花厅那边瞧了瞧,新竹立马解释道:“一早已经来两拨人了,这是第三拨人,还?在外头等着呢,太太刚歇了一会儿,少?奶奶来得巧,这会儿太太有?空,若是不凑巧,可要有?的等了。”
萧时善走进暖阁,见季夫人和葛夫人坐在暖炕上吃茶,她走上前去,给两位夫人问了个安。
葛夫人笑道:“三郎媳妇儿快坐,刚还?在说着,年年过年跟过关一样,这一两个月里就别想讨清闲,只恨不得分出个三头六臂把?里里外外的事全给捋把?顺了。你瞧,给你分担的人这不就来了。”
后面那句是对?着季夫人说的,听在萧时善耳朵里,不禁提了提心神,她虽是打着来“分担”的谱,但总不想显得太热切,更何况这话还?是葛夫人说的,谁不知道以往给季夫人分担的人是葛夫人,如今她想分担分担,明着是为其分忧,却实有?夺权之嫌。
此时季夫人的态度便显得尤为重要了,萧时善绷起心弦,感觉到?季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而?后便听到?季夫人说道:“定定性再说吧。”
一瞬间的失望过后,萧时善拣了个玫瑰椅坐下?,笑盈盈地道:“二?婶怕是躲不了清闲的,适才从院子外走过来,瞧见花厅那边还?有?好些人等着呢。”
萧时善只觉得她这句话说完,葛夫人的神色都仿佛和善了几?分。
葛夫人说那话,倒也不是假意试探,她打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原先三郎没娶妻的时候,她帮着季夫人协理?家务是应当应分,如今三郎娶了妻,要把?这事务揽过去也没话说,只是这主持中馈的体面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撒手的,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但听了季夫人和萧时善的话,葛夫人的心又安安稳稳地落了回去,知道这一时半会儿还?用得上她。
说话间,程姑姑进来说花厅那边的人来齐了,都在等着回话禀事。
季夫人让葛夫人先过去,她过会儿就过去。
“那成,我先去看看。”葛夫人起身出了暖阁。
季夫人看了眼萧时善,“你跟我过来。”
萧时善随着走过去,看着眼前的书案,心下?疑惑季夫人要叫她做什么?,莫非还?要叫她磨墨?
是了,要定定性嘛,她今年虚岁十七,不是七八岁的小孩,俗话说七岁看老,她都十七了还?要怎样定性?
这般想着,忽然听到?季夫人吩咐程姑姑去拿账本,下?一刻又转头问萧时善,“可会看账本?”
富贵人家的姑娘出嫁前,家中母亲会专门教导如何主持中馈,即使?不精通也能?懂点持家之道,但想到?她自幼失恃,季夫人才有?此一问,安庆侯府里也有?不少?长辈,应该能?把?该教导的都教导上。
萧时善点了点头,“会。”她是会看账本,但不是侯府的人教的,陈氏可没这份好心。当初陈氏把?账本做得漏洞百出,就是以为她不懂好糊弄,又怎么?肯教她这些东西。
她之所以会这些,其实是跟梅姨母学的,梅家是在她外祖手里发达起来的,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姨母家也有?几?分家产,这些账本都是会看的,但也仅仅是会看,待萧时善学会了看账本,才发现姨母并不擅长持家之道,账目也是写得有?些糊涂,她那时想若是等她掌家后,再不能?这样稀里糊涂了,得好好整顿一番才是。
小小年纪就想着给人家掌家,多少?有?点难为情,因此姨母理?账的时候,她从*七*七*整*理来不说如何如何,只等着她将来接手后,一并改过来就是了。
“既然来了,就先把?这些往年的账本看一下?。”
第七十八章
暖阁里烧着地龙,又搁了火盆,一派温暖舒适,造型雅致的花架上摆着盆水仙花,为室内增添了几分绿意,高大的书架靠着北墙,卷帙浩繁,几乎一整面墙都是各类书籍珍本,难得?是摆列有序,没有丝毫杂乱之感。
萧时善打量了一圈屋内摆设,而后看向案上的账册,光是摆在眼前的账册就有一尺厚,她略略地翻了翻,心里大体有数后,才拣起一本仔细翻看起来。
没人进来打扰,她边看边琢磨,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晌,程姑姑亲自过来说道:“三?少奶奶歇会儿吧,坐了一上午,身子该疲乏了。到西次间坐坐,吃点茶点垫一垫,过会儿就摆饭了。”
此刻花厅外面的管家婆子们已?经各自散去,大中午的,又到了用饭的时间,萧时善没好?意思赖在呈芳堂蹭饭,即使心里还想再留会儿,也立马合起账本告辞。
走出呈芳堂,疏雨忍不住说道:“姑娘怎么专爱看账本,那些账本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字,理都理不清,瞧得?人头脑发晕,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在旁边哈欠连天,她们姑娘反而越看越精神了。
萧时善边走边道:“那可不仅仅是账本,这府上的经营周转,人情?往来,都在这一本本账册里记着呢,人的脑力有限,白纸黑字却记得?清清楚楚。若是这东西?无用,为何要年年记账算账,又为何还要留着这些旧年账目?”
“姑娘怎么考起我来了。”疏雨嘟囔了一句,想了想说道:“记账本当然?是为了看生意是盈利还是亏本,至于那些旧账,怕是为了要账方便。”
萧时善笑道:“你说的也对,但国公府可用不着拿着账本挨个去要账,这账本一来能作为收支凭据,便于收纳,清点,哪里出了问?题,也有个查漏补缺的勘查依据,咱们府里就分了公账和私账,方便到时而对账和查验,二来也是颇为重?要的一点,这里头记着各类银钱支出,银子用在什么地方,支出了多少,自此有了依照,往后就可按例办事,若是再琢磨琢磨,便能瞧出各家之间的远近亲疏,往来应酬。看上几本账本,也就知道怎么办事了,你说这账本重?不重?要?”
往日萧时善只是理理自己那点嫁妆,何曾接触过正经勋贵人家的账目,今日骤然?一看,竟有些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虽是一部?分往年账目,但也能瞧出国公府的底蕴之深厚,又感叹要维持偌大家业的不易。
“呀,账本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如此说来那些账本还得?好?好?存着了?”疏雨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太太让姑娘看账本是为了让姑娘学着如何办事。”
以前姑娘初一十五才往呈芳堂来请安,来了就被撂在一边磨墨,她们还当是太太不喜她们姑娘,这会儿疏雨觉得?太太还是很看重?姑娘的,居然?把?那么重?要的账本给姑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