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剑笑容平和,他带来的其他人与他一样,全都面带微笑,叫人看不?清楚目的来。
谷雨挨个望过去,全是生面孔,嘀咕道:“这些人难不?成全是长安城的氏族?”
云霄点头道:“没错,紧挨着崔剑的那位,是赵郡李氏的族长李雍,再往后分别?是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博陵崔氏等,都是曾经人丁兴旺的门?阀世家,也曾经掣肘过皇权,但最后还是没落了。”
谷雨闻言若有所思?,所谓天行有常,万事?万物?都要?遵循盛极而衰、分久必合的常理,即便是朝代兴衰亦不?可避免。
而这些家族曾经兴旺过,甚至煊赫一时。
当年的辉煌而今蒙尘,昔日?的权柄悉数消失,还有曦国天子对他们的忌惮打压……
这日?子,谷雨估摸着他们喝凉水都难受。
谢府家丁挨个上茶,照例也给身为主人的谢直,悉心备了一杯。
可谢直则坐在云霄方才的位置上,他喝的那盏茶杯就搁在桌边。
不?巧的是,家丁似乎忘记了这一点,这多出来的一盏茶杯,就显得格外明显。
“我以为谢宗主是因我等前来,才开了偏厅迎客,却不?想谢宗主方才是在自斟自饮?”崔剑忽然说道,笑意意味不?明,颇有些试探地?看着谢直。
谢直稳住心神,闪动的眸光在浮跃的烛火里不?甚明显。
他笑着将?云霄的那盏茶杯递给家丁,又?轻轻抿了口?自己的那杯,才轻声道:“也不?算自斟自饮,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1,直苦闷多日?,也不?想喝酒,所以便呆在偏厅喝茶遣怀,所幸还有月色,还有自己的影子陪着自己,也算是一种慰藉了。”
说到这里,谢直抬眸一顿,好似神色黯然道:“让家丁迎诸君来此?,也是如此?缘故,主厅空旷,太过寂寥,实?在不?愿挪动步伐了。”
谷雨见崔剑等人听了这话,好似疑虑稍解,浮动的眸光又?淡定下来。
“谢宗主节哀。”崔剑缓声道。
他的嗓音好似青翠的竹叶上,隐隐划过来一丝凛冽的戗风,隔着虚门?与纱面,传到谷雨耳中时,隐约有股子萧瑟之?气?。
谢直牵了牵唇角,不?再言语,他神情是难掩的落寞。
紧接着,他单指轻扣了下桌面。
家丁上前,缓缓续了茶,谢直才道:“还未问及,几位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此?话一出,那些氏族宗主们好似跃跃欲试,可似乎被崔剑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谷雨见他侧着脸,目光看似柔和,神色却难以辨明道:“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那日?赏雪宴,谢宗主却未曾到席,实?在叫我等挂心,故而便和诸位宗主们一起?,想来看看谢宗主。”
谢直闻言歉意一笑,温润的眸子里浮现内疚的情绪,缓声说:“实?在抱歉,直身子才好,而诸君所设赏雪宴,位置在湖边小亭处,总担心会?病体复发,故而推辞了。”
崔剑神色仿佛混不?介意,只一味挂心谢直身体道:“是我等考虑不?周了,谢宗主身体可还好?”
谢直笑得客气?,神色依旧黯然,叹着气?道:“身子……自然是会?好的。”
这话语气?幽幽,好似蜡烛熄灭时,那猝不?及防冒出来的烟灰,漂浮在灯火如豆的环境里,显得极为眇眇忽忽。
而那些氏族宗主们,纷纷面面相觑,继而开始出言安抚。
谢直应对如流,神色看起?来依旧温润如玉,好似不?曾为昔日?之?事?介怀。
可时不?时停顿的目光,和好似不?经意间,失于唇角的叹息,却暴露了他的思?绪。
崔剑在旁观察着他,紧接着,将?茶水一饮而尽,继而倒扣了茶杯道:“实?不?相瞒,我带着氏族宗主们前来,还有一事?。”
谷雨瞬间精神矍铄,和云霄一起?紧紧盯着外面。
谢直眉眼闪动一下,状似不?经意道:“哦,不?知究竟是何事?,竟然劳烦崔二公子,与诸位宗主们?”
崔剑看一眼身后的氏族,目光流转一会?儿,继而停顿在谢直温润落寞的眉眼间。
他好似思?忖了几番,终于把意图和盘托出道:“自曦国开国以来,氏族门?阀便是辅助天子的一把利刃,为了皇权,为了天下,可以说是披肝沥胆,殒身不?恤,可如今氏族得到了什么?”
此?话一出,迅速将?身后的氏族宗主们,压抑了的满腔愤懑给激起?,全都怒目横眉起?来。
谢直沉默不?语,静静看着崔剑,眉眼不?着痕迹地?微眯一下。
崔剑接着道:“便是不?提氏族,便说谢宗主你,为了曦国屡献国策,据说西北之?战,更是无声化解了陛下的危机,可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被人革职,赋闲在家,你这样的国士,名士,难道不?觉得心怀愤懑吗?”
谢直紧锁深眉,眼神闪了闪,还是没有说话。
崔剑见他这样的态度,气?息一沉,许久后,用一种包含深意的语气?道:“如今有人说,他可以令氏族重振当年的辉煌,谢宗主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