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刺耳尖利,犹如刀子般砭骨透寒,叫正?在神游太?虚的檀时野瞬间神体?归位,满眼错愕地看向那个言官。
紧接着,不少?站队言官的朝臣纷纷下跪,气势如黑云般汹涌,毫不怕死道:“还?请陛下杀公主以恭行天罚!”
檀时野心头一愀,整个人紧绷起?来,毫不避讳地瞪了一眼那带头的言官,身形晃荡着就要出列,却被一旁的檀越不着痕迹地拉住了袖子。
他视线和檀越对?撞,见兄长眼神严厉,满目皆是精光,摇摇头制止他鲁莽的行为。
檀时野内心宛如旌旗摇摆,一边是兄长声色俱厉的阻止,一边是公主貌似天仙的身影,
她前?几日送给他的护心镜,被他当做宝贝一样看了又看,一天要擦上几十遍,夜里都?要搂在怀中才能入眠。
可是兄长的态度,摆明了不让他插手,他们檀家虽说有个世袭的靖国公的头衔,又有骠骑大将军这个威名,可是从来不曾结党营私。
兄长说过,越是军功显著,在平素就越要谨言慎行,稍不留意便会惹来君王侧目。
故而檀家虽然?备受尊崇,可是并不在朝臣漩涡里,他们两兄弟始终保持着中立,从来不曾偏移过。
若是今日为了谷雨的事情,和群臣执相左的意见,等于?是公然?作对?,以后这宦海莅事可就麻烦了。
正?当檀时野纠结为难之?际,他听见云霄平缓中夹杂着威慑的声音,君王面对?群臣反对?从容不迫,嗓音里叫人听不出喜怒来。
“要杀厉国公主也该是朕来决定,几时轮到你们置喙了?”
檀时野心头一喜,想到陛下终究还?是爱怜公主的,可随即他又觉得不对?劲了。
什么叫“要杀厉国公主也该是朕来决定”?
难道不应该回答说,“朕无论如何?都?不会杀厉国公主”吗?
这个疑问不断在脑海里浮现?,成了盘旋在他心里头的一朵抹不开的乌云,直到下朝都?没有想明白。
云霄压根没搭理那些朝臣们的态度,他定下的事情,定了就是定了,谁说都?没用。
带头的几个冥顽不灵的言官,还?想在他下朝商量军务时,闯进殿内进行死谏,被云霄抬抬手,拉出去痛打三十大板,差点一命呜呼。
朝臣们这才暂时消停下来,憋屈地回府饮酒的饮酒,砸东西的砸东西,总之?不敢再闹腾一下。
檀时野听说这件事后,对?他们投以深刻的同情,和无情的嘲笑。
他晌午下了宫廷教学,悄悄地叫住了小太?监,吩咐他们把厉国公主叫来御花园处。
谷雨到檀时野说的地方时,他恰巧摘了些许小花捧在手心里,夏末秋初百花凋敝,能找到鲜活好看的实在不易,故而她骤然?收到这么一束,顿时惊喜万分。
檀时野见她笑靥灿如春华,远比花娇,心里忍不住怦怦直跳,但?二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彼此之?间熟稔许多?,他已不像最初的时候,会紧张得眼睛乱飞了。
谷雨低头闻着花朵的芬芳,噙着笑意问他:“你叫我来这是干什么?”
檀时野这才想起?自己目的,原本愉悦轻松的神情陡然?一变,眉眼间都?是沉重与不安。
他想起?云霄朝堂上那句话,还?有朝臣们的反应,面色凝重道:“公主,此次远赴西北,陛下说要带着你去,群臣反应激烈,说要将你……将你……”
他支支吾吾,“将你”说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将斩首祭旗,这样血腥的话语说出口,但?是谷雨稍微猜到了些,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想想也知道,带着女人入军营,不被骂惨就有鬼了。
大臣们敬畏云霄的龙威,可是却并不忌惮她,故而成为脸黑的背锅侠,谷雨是有心理准备的。
不过她见檀时野为她的事情这般上心,不由?得满腔无奈化作柔肠,笑得温婉动人,慢声细语道:“朝臣们一心为国忧心,要是说出些过激的话来也情有可原,你不必如此焦心,左右我现?在还?好好的,他们顶多?嘴上爽快一下,影响不了我什么的。”
檀时野本来是来安慰她的,结果反倒被她安慰了,顿时有点茫然?无措。
他挠挠后脑勺,英挺的眉毛紧蹙着,忍不住道:“公主不如对?陛下说说,这次出征西北,就让你呆在皇宫吧?”
谷雨长叹一声,眉眼间都?是无可奈何?,嗓音里透着股无力感,缓声道:“要是他能听我的,就不会有今天这出了。”
檀时野唇瓣动了动,想起?来云霄在龙椅之?上的反应,帝王居高临下,面容被冕旒遮蔽着,仿佛无喜无悲,又带着股不容置喙的威吓。
他不由?得低下头去,眉头紧锁着,好半天才道:“既如此,那当真是无计可施了……”
谷雨见他半大点的少?年人,眉眼间忽而老气横秋起?来,沉郁的气息在他身上显得格格不入,不由?得啼笑皆非起?来。
她目光流转,落到手心捧着的这束花上,然?后挑了朵火红的芍药,不打招呼地便抬手插在了檀时野的鬓边。
少?年红衣潋滟,墨发束起?,面如冠玉又英俊异彩,那朵芍药花开得荼蘼,顿时衬得他多?了些娇俏的美?感。
“好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总不会被路堵死,说不定此次我随军出征,还?会有别的奇遇做小菜呢,别担心!”她含笑道,眉眼闪动一下,雪色的玉颜上白璧无瑕,清水芙蓉般好看。
檀时野不明所以,只感到耳边一沉,那朵芍药花的红仿佛能顺着紧挨的肌肤,缓缓晕染上他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