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浩浩荡荡的大军,在沉默中?悄然开拔。
方雪蚕和沈兰宜同乘马车,她挑开车帘,见旁边辎重车队一辆辆驶过。
马车自?然不比骑马来得快,她们的速度与?后勤军是差不多的。
无论车前车后,属于男性的气息都?太浓厚了?。方雪蚕极为明显地不安起来,她放下车帘,低着头,十指间彼此揉搓。
沈兰宜知道方雪蚕为什么会在。
大军集结,还未出北境,但举事的名目已?经昭然若揭。
——皇帝得位不正,残害忠良,灾荒便是上天降罪。
前世?,他们便是用这样?的理由,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了?裴疏玉实为女身之上。
天道好轮回。这如何不算一报还一报?
而方氏女,便是这一次不可?或缺的证据一环,裴疏玉更?是提前知会过,让方雪蚕替她准备了?一篇檄文。
掌心?一凉,方雪蚕回过神来,便见自?己的手心?里,被沈兰宜塞了?一只?小小的橘子。
沈兰宜自?己也剥了?一只?。
本就是灾年,这几只?小橘子还是地窖里之前存的,蔫蔫巴巴,不过那股柑橘的清香倒是还在,足以盖住车舆内外混杂的气味。
方雪蚕道了?谢,然后低声问道:“你觉得永宁王这次……能成事吗?”
沈兰宜平静地回答:“我不知。”
像是怕一语成谶似的。她只?敢说相信,除此以外,是与?否、成与?败,一个字也不曾吐露。
方雪蚕的肩膀微瑟了?瑟,沈兰宜还以为她是害怕,结果仔细一看,却没在她脸上发?现忧惧的神色。
方雪蚕沉下肩,仿佛见不得天光似的,缓缓低下头,以双手掩面。
“从小到大,祖父教我仁义礼智,教我忠君爱国,可?是现在……我现在,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和肩膀一样?越抖越厉害:“我在案前坐了?三天,是为了?替叛贼写?一篇言辞激烈、晓谕天下的檄文。”
沈兰宜沉默,没有替裴疏玉反驳。
方雪蚕和她是不一样?的人。
或许也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裴疏玉之前只?将她放在了?司农司。
无论掌权的是谁,民之生?计总是大义所在。
可?现在不同了?,方雪蚕要直面这一切,直面自?己与?先前十余年所受教导相悖的选择。
尽管她知道,是谁捏造莫须有的罪名害绝了?他们方家,可?是她如今的所作所为,也依旧拐不过自?己心?里的那个弯。
这样?复杂的情绪,没有人劝慰得了?,沈兰宜坐得稍近了?些?,轻轻拍了?拍她耸动的背。
“心?不过拳头大,我们想不了?那么多。”最终,沈兰宜还是没忍住,轻声道:“想清楚你最想做的是什么,旁的都?暂且不论。”
方雪蚕肩头细微的颤抖停住了?,紧接着,便是小口小口抽着气的声音。
她松开掩面的手,把方才滚落在地的那颗小橘子拾了?回来,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剥开它,一片片吃掉。
渐渐的,方雪蚕原本紧绷的表情,在咀嚼的动作过后松了?下来。
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明:“想要报仇,想要该死的人去死。所以……我应该希望永宁王赢。”
沈兰宜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车舆外忽然传来一阵踢踏的马蹄声。
她循声看去,见是灵韫骑着马过来,她身后还带着两个亲兵。
沈兰宜道:“瞧这架势,应该是来检查粮草辎重的。”
方雪蚕点点头,道:“嗯。粮草本就是重中?之重,况且年景不好,一路上也不知会遇到什么,应当加强防备。”
灵韫骑在马上,一身飒沓,察看完情况无恙后,她与?率队领兵后勤的那几个武将似乎还聊了?几句。
看起来聊得还挺开心?。
尽管这几年与?灵韫接触得不多,不过三岁看老,沈兰宜对她的性格还是有几分了?解,是以并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