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宜的表情?谈不上?锋利,姿态也?是温和的,但陆思慧能感受到,她身上?不自觉释放出的、原本她并没有的侵略性。
沈兰宜将细微的语气听得分明,眼看对峙般的气氛愈发浓重,她起身,拾起袖摆,主动为?陆思慧斟了一盏茶。
“说起来也?巧,”她没再卖关子,主动袒诉以示诚意,“嫂嫂先?前找的四方?镖局,好巧不巧,算是我半个产业。”
陆思慧的瞳孔中惊讶闪过,她缓缓抬眸:“妹妹,你也?真是深藏不露啊。”
沈兰宜勾了勾唇,盯着陆思慧的眼睛问道:“先?前约定的货品……嫂嫂应当已?经看过,觉得成色比之之前的如何?”
“确实不如先?前的驳杂,不像私货,倒像官货。”陆思慧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沈兰宜没有虚与委蛇的打算,大大方?方?地点头道:“私盐这种东西,沾多沾少?都要掉脑袋,何不干脆做得更大些?那些确实不是偷挖的盐井所得,如此好货不缺销路,所以来找嫂嫂要门路。”
威逼加利诱,裴疏玉搞定了姑苏的两?处盐井,自当日?起,盐井的出成将会有两?成悄悄送上?鹿鸣山。北境有天矿产盐,这般下来更是足够了。
至于?多余的那部分么……
“好大的口气。”陆思慧眉心一跳:“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这可不是赁个铺子开门做生意那样简单的事情?。”
沈兰宜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没一点腼腆的味道:“嫂嫂觉得,若是身后无人,谁敢说这样的话?”
陆思慧道:“你这是在做旁人的打手。妹妹,好心听嫂嫂一句劝,这不是玩闹的事情?。”
“利弊关系,我自然知晓,沈兰宜坦然应承,坦然辩解:“这些事情?,嫂嫂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就好了。”
陆思慧深深皱着眉:“如果我不愿意,只?想及时抽身止损呢?”
沈兰宜没记急着说话,只?抬起小臂,将盏中茶水泼在了桌面上?。
茶水不多,很快便顺着黄花梨的桌面淌落、风干,而沈兰宜迎着陆思慧不解的眼神,道:“只?要嫂嫂肯引荐一二,那么今日?所言之事,就都会像泼出去的水一样,了无痕迹。”
反过来么……
内室只?燃了一盏桐油灯,火光正好映在陆思慧的唇边。
她的唇单薄,本就容易显得刻薄,眼下更是被抿得只?剩一条线。
陆思慧问沈兰宜:“这是威胁?”
沈兰宜“唔”了一声,诚恳道:“算是吧。”
陆思慧讽然一笑,道:“这样大的罪名,好像谁都担待不起呢。别忘了,我们还都是谭家人。”
直说就是,一根绳上?连着的脑袋。
沈兰宜摇摇头,了然道:“不会的,现在谭家还能兜底,嫂嫂接触的有实证的不算多。姓谭的会有办法平息的,只?是事情?败露,你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
“想得可真周到啊,”陆思慧皱了皱眉,道:“我本没想太多,不管是放印子钱,还是私盐,只?要能赚钱,我都敢试一试。”
沈兰宜大概能猜到一点缘由。
单是给阿瑞治病一项,就已?经够烧钱的了。各地请来那么多名医,又用了那么多好药材,谭家纵使不缺产业,公?中也?没那么多闲钱去治一个眼看着就不会好的孩子。
陆思慧的话音仍在继续,“那你呢?其实从最开始,我便没有看懂,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自己。”沈兰宜面色平静,坦然应答:“这天底下没有缺过铤而走险的人,嫂嫂只?需告诉我,可是不可。”
话已?至此,陆思慧没有深问下去。她站起身,扫视一圈徒有四壁的内室,然后低声道:“明日?午时三刻,你来这里?。”
——
之后琐事不一而足。
世事变迁实属出人意料,便是半年前的沈兰宜自己,所思也?不过是想办法避开谭家的耳目,给自己攒点和离后的身家。
谁料路一步一步走下去,竟也?走向了与今生伊始时截然不同?的方?向。
因着北境风波平定,皇帝的如意算盘泡了汤。气恼之下,抑或疑心自己死在最完美时候的那个好哥哥留下了子嗣、随时可能掀他一脚,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他也?正如每一个垂垂老矣的帝王一般,日?渐多疑,让皇朝陷入了储位之争的泥沼。
而这两?年运河的河堤数次垮塌,眼见朝中是越来越缺钱了。年景越是不景气,官府越要用钱,官盐价越贵,百姓无力负担,私盐的生意也?越好。
私盐的生意自古有之,哪怕天子脚下也?不例外。沈兰宜顺着陆思慧提供的游丝一线,顺藤摸瓜,在鱼龙混杂的多方?势力中斡旋,分得的羹也?越来越多。
而谭清让先?前几次三番要来庄上?,却都跟中邪了似的受了伤,待他腿伤好后,也?偃旗息鼓了,未再起过来这边的心思。
沈兰宜乐得自在,她忙里?偷闲,时时也?冷眼盯着他那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