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安静的屋子陡然陷入另一种沉默。
片刻之后?,沈兰宜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寂静,她轻声?发问?:“做人做事总有缘由。那贺娘子……为什么?要帮我呢?”
贺娘子没?说?话,她依旧忙着手头上的事情?,一丝不苟地?施着针,而沈兰宜非常配合地?受她摆弄,渐渐也坐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贺娘子才终于开口,嗓音微哑,不太像她平时的声线:“一定,需要理由?”
沈兰宜垂了垂眼,没?应声?。
她的脑子仍旧有些?晕沉,大抵是因为发烧了。
“我不姓贺。”贺娘子声?音低沉:“但这不是一个假名字。”
闻言,沈兰宜抬起眼帘,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
“并?不让人意外,”她道:“贺娘子的籍贯和路引上写?的年纪,已是三十有余,可我瞧着,不太像。”
贺娘子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到不了三十多。
贺娘子的话音同样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眼瞳却已经放空,不知在看向哪里:“贺姑娘,是我诊过的第一个病人。我医术不精,好在她也病得不重,后?来好了。”
沈兰宜指尖微动,直觉这不是一个美妙的故事,小心翼翼地?追问?:“然后?呢?”
“死了。”贺娘子淡淡道:“她被丈夫休弃,娘家答应接她回去,接她的人却在半路抛下了她,并?不打算真带她回去。”
沈兰宜恍惚,却只有一瞬。
不是意外的事情?。
女子被休,反于娘家姊妹声?名有瑕,很难被容下。
沈兰宜下意识想握拳,却被贺娘子一指头戳散,“行?针,别用力。”
沈兰宜松了劲,说?话的时候语气恨恨的,“哪怕不答应她呢?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又要将她半路抛下?”
贺娘子沉默了,或者说?,没?有人可以回答沈兰宜这个问?题。
贺娘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找到她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我,没?有办法,救很多人,很多人,我也没?有办法去救。”
“正好,我被……我需要一个行?走的身?份,便用了她的。也巧,也许真的有报应,贺姑娘的丈夫,当年也病死了。”
所?以她成了“寡妇”。
沈兰宜忽然对贺娘子的过去升起了浓重的好奇,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娘子是我的恩人,我可能知晓恩人的名姓?”
贺娘子垂着眼:“姓是枷锁,不能告诉你?。之于名字……”
她拈了一根闲置的长针,在针袋上以近乎镂刻的力度,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别鹤。
“名字,是我母亲取的,可以说?与你?听。”
沈兰宜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笔势的弯钩上。
贺娘子的字比她的好看太多了,即使无纸无笔,依旧可见字间风骨。
“行?云别鹤……本无期,这是离别的辞句。”
贺娘子点了点头,“是母亲离开之前,留给我的名字。”
沈兰宜听得出来,这个“离开”,怕就是死别。
一时间,沈兰宜的心绪忽然有些?乱。
纤密的眼睫颤了颤,她恍然抬眸,发现贺娘子的身?影,竟比她想象中还要高大些?。
“娘子如此心系于我,我却还畏首畏尾,不肯信任,还逼得娘子自剖示人。娘子还愿意帮我吗?”
贺娘子不以为意,神色淡然地?道:“这么?大的事情?,信不过我才是应该的。”
她抬起眼珠,直勾勾地?看着沈兰宜,眼神仿佛在问?,那现在,你?相信了吗?
沈兰宜捂了捂心口,不知那股微妙的感受从何而来。是因为被人挂怀了吗?还是说?,只是因为境遇而起的奇妙共鸣?
见她不答,贺娘子继续道:“灵谷寺有知客僧病倒,是寒疫。而你?只是劳累伤寒。”
电光火石间,沈兰宜明白?贺娘子什么?意思了。前几日她找借口说?去烧香,说?的便是去灵谷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