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偌大的?猎场陡然?间陷入一派诡异的?凝静。
皇帝即位多年,朝野之上早就不复昔年他刚登基时的?那般百家?纷纭,如今天下大权集于一手,他宠爱的?女儿,想?嫁谁都容易。
唯独永宁王,他既做不了主,也不会允许。
袁裴两氏的?隔阂,百年来从未断绝。所谓退而分治,不过是兄弟义气下美好的?自我欺骗罢了。
没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卧榻之侧有这么一块自治的?地方——几?乎不纳赋税,临到与羌人战时,还?要朝中的?军粮。
可偏偏北边有赖人家?镇守,有时其他地方还?要人家?出兵支援,再加上历任永宁王在面子?上从不敷衍,袁家?人自己又内斗得厉害,皇位上经常没几?年就换人,就是女娲补天也得先补漏得厉害的?地方,两方就这么相安百年。
可康麓公主此时的?话,几?乎是把这些尴尬挑到了明面上。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着,不敢出声。
率先打破这场寂静的?,竟然?是裴疏玉本?人。
她抚掌大笑,朝康麓公主道:“公主殿下好眼光,只不过殿下若以本?王为?择婿之准绳,怕要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此话实在嚣张,有气不顺的?儿郎想?反驳,却也不知话该怎么开口。
裴疏玉确实有嚣张的?本?钱,先不论权势抑或如何,单就外貌这一项,在场的?几?位王子?皇孙就没一个能越过她去的?。
有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嘀咕,“昔年故太子?才是风姿绰约……永宁王么,蛮子?作派……”
这话没说完,身边人就急急捂住了他的?嘴巴,“嘘!闭嘴吧!”
康麓公主也是气盛的?,闻言却没恼,只掸了掸手上的?马鞭,道:“殿下好大的?口气,今日?也不必旁人与你相较了,我来同你比一比,可好?”
裴疏玉闲闲睨她一眼,视线定格在她翩跹的?裙摆之上,道:“公主乃千金贵体,丽质天成,与小王一介粗人比什么?”
遥遥听至此处,沈兰宜心里已经隐隐察觉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康麓公主娇蛮,意气上头立下赌约,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裴疏玉怎地明知是激将,还?顺钩往上咬了?
——她全然?忘了,她带着既知裴疏玉是女子?的?印象去看,隐瞒身份多年图谋大业,才觉她沉稳澹然?。
然?而现下在世人眼中,裴疏玉确确实实是个年轻气盛、轻狂得不得了的?形象。
话已至此,肃王在旁忽然?搭腔:“皇妹,你虽擅长骑射,可到底是女子?,与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永宁王殿下,如何能较量?”
裴疏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话说得可真是恰到好处,表面上,是息事宁人劝康麓打住,实则恨不得昭告天下,堂堂永宁王竟连女子?的?赌约都不敢应。
康麓公主哼了一声,道:“今日?之机又不是战场,怎么就不能较量了?皇兄,你看不起我。”
裴疏玉弯着食指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空气,看起来心情竟然?是不错的?。
“可以啊,”她像是懒得再思考了,统统应下:“左右今日?也是要拉弓的?,比点什么?”
康麓公主伸手一指远处的?鹿山,道:“就比今日?谁打得獾子?更多,怎样??”
限定了猎物的?种类,确实要比直接比谁打得猎物更多来得讨巧,若直接比数目,那确实都不用比了。
裴疏玉点点头,爽快地应下。
皇后觑了一眼皇帝的?神色,适时开口,笑道:“光比试无甚趣味,不若本?宫来添点彩头。”
“沉珠,去把那株玉珊瑚拿来。”
侍婢应声而动,一会儿,便有人端着那玉珊瑚走?上前来。
康麓公主夸张地瞪圆了眼睛,叹道:“这等成色的?好玉,用来雕作珊瑚这种嶙峋的?盆景,也太过奢侈了。”
皇后微微一笑道:“是平初此番督办水利,从江淮那儿的?贪官家?里搜出来的?。他觉得此物糜费,不敢擅专,贡给了你父皇,陛下又赏到了我宫里。今日?算作彩头,既是我的?心意,也是陛下的?心意。”
底下的?世家?们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咂摸皇后话中的?意味。
看来弘王虽然?倒台了,他的?好儿子?袁平初、这位皇长孙殿下,仍旧得陛下信重,还?在帝后之间周旋,叫坐了许久冷板凳的?皇后也有了新的?方向。
发现火似乎没有烧到自己身上的?意思后,各家?人都一扫方才的?恹色。
围猎之事每年都中规中矩,没什么稀奇好看,今日?倒是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