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敲击声像极了拾九此时的心绪。
她五指渐握。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已经不想再跟他绕弯子了。
拾九几步走至床边,唰地一下打开了窗子。
窗子一开,哗啦啦的雨声便愈加清晰地闯入拾九的耳朵,带着潮湿的水气和泥土的味道向她扑面而来。
拾九脸上带着一瞬间的错愕。
窗外的楚逐全身湿透,一身苍青色的衣服上满是淡淡的黄土泥泞,似乎是未被大雨冲刷干净而残留下来的痕迹。
为什么、为什么他身上会有泥土?
她情不自禁地顺着袖子看向他的手,那双总是一尘不染的手此刻也不复净洁,带着被泥土沾染的脏污,连指甲缝都有黄色的泥渍……
此时,在一帘厚重的雨幕前,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一个可怕的想法跃入拾九脑中。
在这窒息的氛围中,她反而没有心绪大乱,甚至连声音都平静得听不出起伏:“王爷半夜不睡,出现在我房间外面所为何事?既有大门,又为何敲窗?”
楚逐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凝着她,半晌才道:“今月姑娘可有雅兴,陪我下一盘棋?”
拾九怔然,她想的是他或许开口便是质问,或许开口便是痛诉,却没想到,他依旧叫自己“今月”——
却让她大半夜陪他下棋。
拾九实在不懂楚逐的心思,却讽然地笑出了声:“王爷都这么说了,小人有说‘不’的资格吗?”
“你有。”楚逐道,“你若不喜,可以拒绝我。”
许是在冷风冷雨中冻了许久,他的声音带着哑意,却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卑微。
拾九却蓦然察觉,他已将“本王”改成了“我”。
细细想来,从小到大楚逐在他们这些府里人面前,都是自称“我”,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自称“本王”。
是以,从江南到京城的这一路走来,楚逐在她这个江南大夫面前都是自称“本王”的。
却在此时悄然起了变化。
有什么东西越发清晰,令拾九不承认也不行。
可是——他依旧叫自己“今月”,那她就是今月。
像是执拗地与他打对台一样,拾九明知道他们之间的窗户纸一。捅就破,却在他不曾戳破前,也假装无事发生。
甚至兴味盎然地准备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拾九浅浅一笑:“好,左右无事,小人便陪王爷一局。”
楚逐眸光一松,像是得了馈赠一般,闪出几许亮光来。
“在哪里下?”拾九道,“我这里没有棋盘,王爷可自带了?”
楚逐摇头,下棋本就是临时起意:“你想在哪里下?我让长行把棋盘搬来。”
他声音温和,带着商量的语气,在问询她的意思,却让拾九一愣。
这样的楚逐仿佛换了一个人。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楚逐嘴里说出来的话。
印象中的那个楚逐,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带着不可辩驳的语气:“出来,随我去。”
眼前的这个楚逐让拾九反而想试探他的底线:“外头刮风下雨的,小人不愿出去,若王爷想要邀小人下棋,那便自带棋盘来小人房间下吧。”
楚逐点头道:“好,我去取棋盘来。”
拾九看着楚逐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抬手将窗子关上,又把门打开,然后点上了屋子里的灯,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楚逐便回来了。
拾九来不及惊讶他居然真的亲自去拿棋盘,便已经先看清了他手上的棋盘——
竟是一局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