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监正啐道:“谢洵你敢!”
此地该走的人?已经走光,岁阑眼见不妙,立即在拱门廊下给公?子望风,此时就算有人?看见,也会以为只是两个考官在谈话。
谢洵似乎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笑?话,慢悠悠道:“我不过按大?晟律法?行事,有何不敢?”
话音一转,他又审视着面色铁青的男人?,沉声?道:“魏监正口无遮拦,有错在先,若谢某将?此事上达天听,你还幻想着江相会保下区区一个六品监正么?”
魏其溯的呼吸粗重,只觉肩膀几乎要被这?人?捏碎,强忍着没有答话。
谢洵知道此人?性?情莽撞强横,故只是同他威慑性?地讲了几句话,骤然松开他的肩膀。
魏监正身形一晃,勉强稳住,怨恨地盯着他。
谢洵轻轻摩挲着凸起的指骨,直视着他不服的目光,“祸从口出,监考在即,春闱为先,魏大?人?亦是副考官,谢某不会找不痛快。”
“只是,”青年话音一顿,眼眸微眯,像蛰伏在暗处的野兽,带着浓烈的威胁意味。
“若下一次再不巧让谢某听到,我不敢保证这?话不会传到章和殿,魏监正家中还有妻儿老小,不知有几条命能诛?”
魏其溯捂着自己剧痛的肩膀,吐出一口浊气,只哧道:“无耻小儿,谢侯本人?尚且中立,你只是个家族抛弃的庶子,身无一技之长,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谢洵听他骂完,才侧身看向魏监正,那人?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立时打了个寒噤。
青年目若寒冰,他捻了捻虎口处的薄茧,淡声?道:“来日方长,魏监正倘若不信,大?可一试。”
魏其溯方才被他威胁过,自然不敢再说,只哽着脖子愤恨地看着他。
成亲前,谢洵听过靖阳公?主的恶名。
世人?尤其是权贵氏族最嫉恨她得两朝陛下恩宠,便道公?主有牝鸡司晨之心,逼她远赴承恩寺守孝三年,远离朝堂锋芒,实为防备。
谢洵从前与那些言论相隔甚远,无甚感?觉,可自从和元妤仪相处良久,他再也无法?无视这?些诋毁的话。
这?群人?根本不了解靖阳公?主,抑或根本就没想了解过她,他们只是害怕公?主权势愈盛,占了他们在朝上的地位罢了。
鼠目寸光,断章取义。
谢洵脑海中突然映出今晨少女苦笑?的模样,她轻声?道:“来贡院做什么,被朝臣斥责牝鸡司晨,谋权篡位么?”
可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
这?是元家天下,元氏江山,坐在皇位上的是她的亲弟弟,殿下明明比谁都更想要得一个天下太平。
谢洵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酸涩,这?些年她便生活在这?样异样的目光和讨论之下,被迫承受那些恶毒片面的揣测。
风光和尊贵之下藏着的是嵌入骨缝的恶意。
青年内心深处那块软肉似乎被人?拿针狠狠刺了一下,泛起无法?纾解的不忍。
再转头看向满脸嘲讽的魏其溯时,心中又升起一股暴虐的怒气。
他们都是加罪之人?,凭什么可以心无芥蒂地讨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谢洵冷漠上前,右手搭在魏监正另一边没受伤的肩膀上,半诱导半威胁地问?。
“谢某觉得公?主殿下心怀大?义,是举国朝臣之表率,远胜某些只知捕风捉影的莽夫,魏大?人?觉得呢?”
他一边说,一边无甚表情地收紧手指,那双手冷白且瘦,此刻青筋凸起,腕骨明显,激得魏其溯身子下意识抖了抖。
魏监正不悦,却不敢跟谢洵对着干。
诚如?谢洵所说,方才是他一时失言,理亏在先,倘若这?些话真的捅出去,谢洵是驸马,又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可他,江相却不一定会全?力相保,面前的驸马分?明是个披着圣人?皮囊的疯子。
魏监正只好硬着头皮附和道:“公?主是当之无愧的巾帼,下官亦钦佩公?主,绝无异议。”
良久,谢洵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拍了拍他瑟缩的肩膀,点头道:“为人?臣子的,倘若都能有魏大?人?这?样的觉悟,少学碎嘴长舌之人?说话,大?晟定会九州四海万年太平。”
魏其溯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几乎咬碎一口牙。
“时候不早了,魏监正该去监场巡视了,不然江相问?起,谢某可担不起这?个责。”
青年不动声?色地放开他,大?步离去,步履生风,彷佛方才的一切压根没发生过。
谢洵虽与江相分?庭抗礼,却也只局限于朝堂之上,如?今威胁魏监正却是在贡院,也算是泄私愤,从前在侯府时那样侮辱人?的日子他也无甚感?觉。
可今日只是亲耳听见了旁人?看不起元妤仪的坏话,他却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愤懑,以至于他不顾后果地为公?主出头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