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他命中确实有灾厄相。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靠近他的人就会莫名其妙倒霉,轻则失财、重则丧命,然而他本人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克死母亲,也险些让父亲丧命。母亲死后,父亲扶正侧室,正是那位企图致他于死地的主母。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厉天陵就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许出去。父亲不忍心看他如此,请来远近闻名的相士为他画了一张符,每日三餐时,他可以带着这张符纸出去,短暂地看一看自己的亲人。然而就算带了符纸,也只是独自一人坐在远远的角落里头,没人敢靠近他。
主母因为他的体质遭过殃,异常厌恨他。她的贴身婢女时常撺掇下人嚼舌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推到他头上,骂他灾星祸害、咒他去死。从小咒到大,厉天陵慢慢也就信了自己真是个灾星。
原本江泫没觉得厉天陵有能力引动疫病这样的天灾,然而在府中走过一圈之后,发现唯一有异常的地方,只有可能在厉天陵身上。
他思索一番,倏地探出一只手,隔着衣物抓住了厉天陵的小臂。
冒着风险探出灵识在他体内走了一圈,江泫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说到底他不是相士,不会看命,现在姑且只能相信他这天生灾厄命的说法。然而若是天生灾厄命,江泫在他身边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倒了什么霉。因此,他心中始终留有一分怀疑。
被他擒住手臂,厉天陵丝毫不挣扎。江泫直视着他,道:“我实在不是很信这些。我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厉天陵默默地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江泫继续道:“你恨谁?”
话
题跳转得太快,厉天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思考出个结果来,道:“谁都不恨。”
“你不恨你主母?”
“不恨。”厉天陵轻声道,“她人其实很好。小时候她来看过我,给我带吃的,走的时候在门外的台阶上跌了一跤,流产了。从那以后……从那以后就……”
“非要说的话,我比较恨自己。旁人都巴不得我去死,我还是很想活命。但是只要我活着,周围的人就会有麻烦。”
江泫道:“想活命,有什么不对?如你所说,你没想害过任何人,他们霉运缠身并非你的本愿。若你心怀怨恨,恨不得天下人都去死,有这种……我不太信的体质加持,天道因此降下灾疫,倒有几分微末的可能性。既然你谁都不恨,问题便绝不在你身上。”
厉天陵神色怔然。一位从前素未谋面的人肯救他的命,将他送回府中,还愿意对他说这样一番话,不为此动容肯定是假的。
然而这么多年的观念根深蒂固,非一时可改。他总觉得继续让江泫在他身边呆下去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想出言提醒,但江泫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自己不信这些,他便也不好再提。踌躇片刻,正不知道要说什么,便见江泫提着剑从桌前站起。
厉天陵道:“你、你要去哪儿?”
江泫道:“略有了些眉目。你平日出去带在身上的符纸在哪?借我一观。”
他于是从凳子上下来,将符纸取来递出去。江泫抬手接了,飞速地上下一扫,嘱咐厉天陵好好呆在屋子里头,便独自一人出去了。
那符纸有些端倪。他这便打算回山看看,似乎在哪本古籍之中读到过相似的走笔,马不停蹄回了三灵观,独自翻找了足足半日,终于找到了那符纸上头所绘符文的端倪。
那是用来短暂抵御阵法的符文。除了封灵阵、还有从上古时流传至今的古老阵法,其余常见的阵法几乎都能抵御一二。有灵力的人将其带在身上,每使用一次会消耗大量灵力;而没有灵力的人想要使用,就必须用别的东西去交换。
怪不得待在厉天陵房间里的时候总觉得浑身不适……有人在他的房间底下画了一个阵法!
究竟是谁让城主将他关在住处的?画下的又是什么阵?意欲何为?
眼见事件终于露出希望的苗头,江泫将书放好,又头也不回地往山下去。一路连奔带瞬行术进了城主府,等到推开厉天陵房间的门时,一路微微沸腾的血液一下冷却了。
房间里没有人。厉天陵不见了。
第142章三灵飞光10
正是因为有人要杀他,江泫才让他好好待在房间里头不要乱跑。虽是白天不好筹谋下手,但保不齐会出什么岔子,这会儿打开门见人已经不见了,江泫的脑海中一下冒出许多不好的可能性。
他将门关上,先是在府中找了一圈。相较于城池的规模,这座城主府邸显得有些过于奢华了。
前夜在府外观察的时候就发现府邸异常之大,府中点着的长明灯几乎能映亮三分之一的城池。回三灵观之前简要探查一番,仅仅是探查就花去了他数个时辰。
府中装潢极奢极雅,若要论奢靡程度,简直就是一个缩略版的司常府。单论厉天陵住的那座院子,便不是寻常世家子弟能住得起的,而奇怪的是这座城池并不富庶,甚至因为地处三行原北偏僻处,还有些贫瘠。
在这样的一座城池里,是如何建起这么一座奢靡至极的城主府的?
疑问先按在心里,江泫继续找人。避开仆从、路过正厅的时候,听见里头碗碟敲击的一声响,便停下来,透过窄窗的缝隙向里窥探。
果然看见一张摆满珍馐的矮桌,一人跪坐于桌前,正埋头苦吃。看背影,正是从房间里失踪的厉天陵!
认出他的瞬间,江泫先是松了口气,又感觉心中不大平静,将拳头握了松、松了握,心想:他满府到处找人,正主居然没事人一样坐在正厅吃饭。
过一会儿,他又回过头看了看厉天陵吃饭的动作,发现他是真饿了。他的矮桌摆在正厅的角落里,正好在江泫藏身的窄窗对面,透过这个绝佳的视角,他还能看见正厅的另一角,坐着一位中年人。
高高瘦瘦,长相严肃冷刻,简直就是一个成人版的厉天陵。虽然坐得离厉天陵很远,看向儿子的时候却是微微笑着的,双眼弯起,眼角延申出数道岁月的褶皱。
这原本是一个父亲慈和的微笑,落到江泫眼里,却透着说不清的古怪。
他总觉得,坐在里头的父亲并非是在看他的儿子,而是在透过儿子看别的什么东西。单这样一看,虽然有些奇怪,但父子两人的感情似乎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