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黛坐到窗边,开始安安静静修剪她的花枝。
在南靖,敷粉熏香、插花煮茶是世家钟爱的风流雅趣。姜氏的皇子公主,骑马射箭都是次要的,若是能插出意境深远的花、或是点出极好的茶,才能博得一个好名声。
从前在宫里,钟离皇后特意请了老师教导阮青黛,想让她从一干皇子中脱颖而出。其实阮青黛自己也很享受一边修剪枝叶,一边思考问题的过程。
此刻她望着手里的花枝,心里却想着大夫衣摆上的莲纹。
那绝不是随便掉落一块酥饼印上去的油渍,定是有人刻意为之。若不是大夫自己,那便说明侯府外有她的人,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和她建立联系??
阮青黛直觉是云垂野。
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前两日才被姜屿骗去了药铺,此刻她怎么还敢轻易出门。或者,还有什么既自由又安全的方式能出府呢?
阮青黛垂着眸,心事重重。
室内暗香浮沉,竟是让晏闻昭的心也稍稍安定下来,他眉眼间的不耐稍稍散去,继续提笔练字。
待他再抬头时,陶罐里的花艺已基本完成,不繁不瘦,高低分明,十分简致开阔。
阮青黛剪下最后一处多余的叶子,便将陶罐摆在了书房窗口,刚打算起身离开,却被晏闻昭叫住。
“过来研墨。”
晏闻昭朝身边的彦翎看了一眼,受尽折磨的彦翎如释重负,立刻将手上研磨的活让给了阮青黛,自己则快步退了出去。
阮青黛挽起袖子,手里轻轻转着墨块,虽然动作没有丝毫错处,但视线却有些飘忽不定。
“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晏闻昭在纸上挥笔如麾,话却是对阮青黛说的。
阮青黛堪堪回神,想也没想,便从善如流地编起了奉承话,在桌上写道。
「妾在欣赏侯爷的字,真是字如??」
写到一半,她不经意抬眸往晏闻昭的笔下瞥了一眼,手指霎时僵住。
浅色宣纸上,未干的字迹歪歪斜斜,凌乱潦草,简直是世间独一份的难看。
晏闻昭面色瞬间冷沉下来,眯起眸子望向阮青黛,语气阴恻恻地,“字如其人?”
“??”
阮青黛此刻只恨自己想得太过理所当然。谁知道晏闻昭生得这么一副好皮囊,竟然能写出这么一手狗爬似的字啊?!
便是她开蒙时,写出来的字也没有这么难看。
阮青黛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晏闻昭桌上堆着的公文。这位大将军,近来不会都在用这手字处理公文吧?若是她父皇还在世,看见有臣子在奏折上写出这么一手字,估计得立刻拉下去斩了。
晏闻昭黑着脸将桌上的纸揉成团丢开,眉心紧拧。今日在朝堂上之所以闹得不快,也是因为他这手字。
小时候因为这手字,他没少被夫子训斥,可他从来桀骜不驯,只对兵书和刀剑感兴趣,便不愿花心思练字。
后来一夜之间成了武安侯世子,他与越?D等人成了同窗。那时他尚且年幼,还想着要融入这群世家公子,所以将自己的脾性收敛了月余,也老老实实练了几天字。
却不料那些人并不愿与他和平共处,每每来招惹他,嘲笑他的出身和做派,这才惹得晏闻昭彻底撒开了性子,光明正大的舞刀弄枪,更是不在乎这手字了。
阮青黛默默拾起纸团,又展开细细瞧了几遍,才用手指在桌上写道。
「侯爷的字其实自有风骨,只是未成章法,若能寻到合适的字帖,加以临摹,定会事半功倍」
晏闻昭仍是靠着椅背,薄唇紧抿,眉眼间的阴霾挥之不去,手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显得有些烦躁。
阮青黛犹豫了一会,心中感念晏闻昭收留她,想着得帮他做些什么,于是伸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在他看过来时写道。
「除了小楷,妾还习得几种简单易上手的字体,愿为侯爷解忧」
阮青黛自幼养在阮皇后的膝下,阮皇后知道她性子执拗,既已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便是劝说不动了。
她皱眉,看了皇帝一眼,摇头。
皇帝面露难色,陷入沉默。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时,屋外突然穿到一道清冽低沉的嗓音。
“救驾有功之人,却被驱逐离京,做徒步山水的苦行者。这是恩赏还是罪罚?”
第44章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