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知道谢蔺怀有仁爱之心?,不会遗漏下任何一名百姓。即便穷人家的孩子饿得饥肠辘辘,也?乖乖排队,听官吏吩咐,没有相互推搡、挤攘。
纪兰芷看着他?们身上单薄的衣裳,手指生出的冻疮,每个人都饿得瘦骨嶙峋。纪兰芷虽于心?不忍,但也?知道,州府的金库空虚,谢蔺已经使了很多?法?子,从门阀豪族那里捞钱来,源源不断补贴百姓。
最要紧的,还是开春得把农耕畜牧的事办起来,百姓富足了,地方的政绩自然好看了。
官府向?庶民征收的税赋,在谢蔺的监察之下,降低了不少,仅仅维持在一个足够缴纳朝廷税款的数值。州官们畏惧谢蔺的冷血无情,不敢为了中饱私囊,过度征收庶民的金银。
可是,衢州穷了太久,马伯远多?年来横赋暴敛,沉疴积年,乱象与困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纪兰芷叹了一口气?:“这么多?人,如何帮得过来?”
谢蔺握住纪兰芷的手,用力很大,语气?却很温柔:“能?救一个是一个。”
不求国富民强,但求在其?位谋其?政,恪尽职守,问心?无愧。
谢蔺一贯如此。
回王府的路上,纪兰芷和谢蔺坐在马车里。
山路颠簸,马车又铺满了厚厚的毡毯,若是用炭盆取暖,火星很容易颠出铜盆,落到毛毯里,致使马车起火。
为了安全起见,谢蔺只备了手炉还有汤婆子,再为纪兰芷披一层兔毛毯子取暖。
马车里光线昏昏,纪兰芷有点想?睡。
她手里捧着暖呼呼的手炉,杏眸半眯起,下巴一点一点,看着快要昏过去的样子。
谢蔺侧脸,扫一眼小妻子的窘态,唇角轻勾,他?有点想?笑。
最终纪兰芷的后腰横过一只肌肉结实的手,膝骨底下也?被人弯臂,轻轻托起。没等纪兰芷反应过来,她整个人悬空而起,被谢蔺小心?地搂到了膝上。
用来盖腿的毛毯滑落,一团白色的皮草料子堆积在地。
纪兰芷的臀下是男人修长硬朗的腿骨,她尾椎紧绷,如坐针毡。
可谢蔺半天?没有其?他?动作,纪兰芷放下心?,又慢慢放松身体,靠到谢蔺的胸口。
纪兰芷身材娇小,谢蔺不过展臂一拢,便能?轻而易举,将她护在怀中。
纪兰芷还在迷糊的状态里,谢蔺却已经朝前倾来,贴近了她。
男人乌黑丰泽的发尾,蓄意撩拨人一般,扫过纪兰芷的眼睫,留下痒痒的难耐触感。谢蔺的胸口温度很烫,微微炙到纪兰芷的脸,她不免警惕,如坐针毡。
她以为谢蔺是想?同自己耳鬓厮磨,可等那一层毛茸茸的毯子覆上女孩儿的双肩,纪兰芷才明白过来,谢蔺不过是怕她跌落,这才一手拥着她,一手弯腰捡毛毯。
纪兰芷有种被戏弄的感觉,脖颈不住生热,耳朵也?有点烫。
但她靠在谢蔺的身前,附耳于他?的胸口,她听到二哥生机勃勃的心?跳,什么烦忧的事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车帘被冷冽寒风吹得摇晃,漏进一丝绮丽的霞光。
羊脂玉一般白皙的手指伸来,拉扯了一下毯子,谢蔺帮纪兰芷挡去了刺眼的光线。
他?搂着她,像是哄孩子一般,哄她入睡。
不知是车里太静谧,还是谢蔺手边没书可以翻阅,实在无聊。
谢蔺将下巴搁置纪兰芷的发顶,细细挨蹭,把女孩儿抱得更紧。
他?自言自语,和纪兰芷说一些琐碎的家常闲话。
“琢哥儿看似乖巧,其?实性格执拗。对待长辈尚且贴心?,可对外?却有些小儿郎的自负。你若管教他?,不能?被他?几句花言巧语蒙骗,还得看他?待人接物的脾气?够不够圆融,对外?有没有不耐,免得他?小小年纪就因外?人吹捧而变得恃才傲物,往后误入歧途。”
“你小日子不适,实则是体虚宫寒,平时要记得保暖,夏日别太馋冰,就算贪凉,也?不要受冻。不论春夏秋冬,喝水都最宜喝温的,要是想?喝日常食补的羹汤,也?可以让厨子添一些延胡索、木香、干姜进去,都有驱寒养血的功效。”
“你夜里睡相实在不好,每次夜半,小肚子都受风,我怕你着凉,还得三不五时帮你盖一次被子。我倒是不嫌,只人的脚踝与腰腹最容易染上风寒,下次入冬了,记得穿上厚袜再睡。”
“枝枝要养好身体,为求建康,不能?只吃荤肉和甜糕点心?,菜蔬也?得吃,不拘是吃瓜果还是菜叶,只是别再单单用几道肉膳了。还有酒水也?不能?多?喝,别总说果酒不醉人,央着卖乖,偷饮几口。酒液性烈,无论喝多?少,都会灼伤脾胃。”
“你虽是琢哥儿的母亲,但也?不过二十四?岁,还是个年轻的小娘子。不要被家宅规矩,教条伦常拘束,我盼着你自由自在,有什么想?做的事便去做,有什么惦念的人也?去探望。虽说盛大娘子贪恋独身游荡天?下,但你想?念娘亲,大可粘缠着她……横竖也?不过跟着她天?南地北地转,到处游山玩水。”
谢蔺鲜少聒噪,今日一反常态,嘱咐纪兰芷很多?话。
要她记得这个,记得那个。
郎君轻柔疏朗的声音响在耳畔,惹得纪兰芷抿唇一笑。
“还放我去找阿娘玩呀?她现在可能?跑了,不是去鄞州看大江大湖,就是去苏州尝美食小吃,我要是跟着她,没个十天?半月,还真的回不来。到时候琢哥儿想?娘亲,天?天?烦你,你顾得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