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瞥见暗地里止住眼泪的柳姨娘,嗤笑一声:“老身好歹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你当我不知你在想什么?便是侯府主母之位空缺,也断没有妾室扶正的道理!大?郎,你不做人,娘还要点人前的脸面。你与盛氏和离便和离吧,再寻其他高门儿媳为妇便是,只柳氏难登大?雅之堂,除非我死,也决不会让她上位!”
柳姨娘闻言,脸色顿时青白,唇瓣失血。
她懊恼不已,这两?人母子吵架,倒伤及她这个无辜的人。早知道她便不管那么多?闲事,若没有老夫人从中作梗,兴许她还能捞到一个侯夫人做做。
但老夫人要纪崇德另娶,柳姨娘也不带怕的。毕竟她是儿女双全的妾室,一个半道上来的主母,未必压得住她的风头-
盛氏和离后,麻烦也会接踵而至。
她要受父辈的诘难、弟侄的指责、旁支的非议。
她本该忍受那些婚姻里的不快,为各房小娘子做出德言工容的宗妇典范,如此一来,别家的妇人在挑选儿媳时,便会高看清澜盛家一眼。
盛氏最怕背负骂名?,但她为了纪兰芷,舍下这些曾经被她视为生命最重的体面?。
纪兰芷将母亲迎回京郊的小院,她得知盛氏和离,又?怎么猜不到母亲是为了自己做出牺牲。
纪兰芷心?中有愧,眼眶发?烫,她如儿时那样抱住母亲,小脸抵在盛氏的膝骨,轻轻地磨蹭。
“是我拖累了您……”
盛氏温柔地抚摸女儿的头发?,摇了摇头:“是枝枝救了我。”
纪兰芷的喉头仿佛含了一颗酸梅,涩得心?脏都?缩成了拳头大?小。
她依偎母亲身边,把?七年前的事全部告诉盛氏。
盛氏怕女儿难过,那么多?年从来没有问过纪兰芷的往事。在盛氏心?里,失贞也好,完璧也好,纪兰芷都?是她的乖女,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盛氏得知谢如琢是纪兰芷的亲儿子,她的鼻腔酸楚,眼泪滚落。
她没有在意?纪兰芷的过去,她只是可怜女儿。那时的纪兰芷才及笄不久,在盛氏眼中,她还是个小姑娘,她遇到那么大?的事,举目无亲,身边没人可以商量,她会有多?怕。
盛氏抱住纪兰芷,眼泪跌入女儿的发?髻间。
“往后有阿娘在,我们枝枝再也不用?害怕了。”
纪兰芷咬住下唇,她想止泪,可怎么也止不住。
小娘子赖在盛氏怀里,终于像一个孩子一样,把?这么多?年的委屈,统统哭了出来-
谢如琢守在屋子外头,没有进去旁听娘亲纪兰芷和盛氏的对话。
昨晚下的一场小雪,今早的庭院里累起了不深不浅的一层雪垛子。谢如琢闲来无事,也看不进书,只能?蹲在石阶旁边踩冰、堆雪人。
季嬷嬷和刘管事守在旁边看顾小公子,生怕他玩雪冻出个好歹来。
好在今早,纪兰芷翻出一双麂子皮的小靴,以及用?蓬松胞羔羊皮做内胆的月白色棉袍,给小郎君换上。小孩穿得厚厚实实,一点都?觉不出冷。
门扉吱呀打开,纪兰芷喊谢如琢进屋:“琢哥儿,你来。”
谢如琢拍去手上的碎雪,又?整了整蹲身子造成的衣袍褶皱,到处都?打理干净,这才对抄袖子,规规矩矩进门。
清秀的小郎君抬头看了娘亲一眼,得到纪兰芷的允许后,对盛氏躬身,恭恭敬敬地喊:“如琢见过外祖母。”
盛氏看到教养极好的小孩,又?想起这些天小郎君的遭遇,眼泪又?要盈眶。
她搂过孩子,柔善地拍着他的后背:“我们琢哥儿吃了好多?苦,外祖母心?里想着就疼。如今这个光景,我们琢哥儿可怎么办才好。”
谢如琢紧紧攥着手指,任由盛氏抱着他哄劝。
小孩既担心?父亲的安危,又?觉得如今有亲娘和外祖母陪在身边,他安心?许多?,什么都?不怕了。
夜里的时候,郑氏和纪明衡带着两?个孩子上门。
纪明衡明理,知道这位嫡母其实待他的妹妹与生母并没有哪处不好,在府上也从来没有使过阴司手段。甚至为了帮扶他,盛氏还会特地去给纪明衡打听诸位考官的文章偏好,利用?盛家的人情,帮他同京官请教各届正科八股文题目的破题之法。
即便盛氏和建康侯府不再往来,纪明衡也打算回报养恩,时常来探望嫡母。
郑氏和纪兰芷寒暄。
纪鹿与纪晏清拖着一箱玩具进来。
箱子里的小玩意?儿堆得高高的,盖子都?压不下,里面?有陀螺、风筝、陶响球、还有呦呦最喜欢的磨喝乐。这个泥塑娃娃穿戴金珠红纱,打扮得花枝招展,是郑氏送给纪鹿的生辰礼。
纪鹿为了安慰谢如琢,忍痛割爱,送给了他。
纪晏清:“祖父不让我俩出门,今天总算寻到机会来看你了。如琢,你放心?,你爹肯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