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知道自己弄混了因果顺序。
闻厌其实是修炼出了岔子,第一次头疾发作后,在找寻冰月草的路上决定于极北建立是非阁的。
极北地势偏远,正好避开了现有各大宗门的压制,在真正有所作为前也不容易被人打探底细——毕竟那些所谓名门正道要是知道他的身份,肯定会颇多顾忌不敢进行交易,怕有什么把柄落到他手上。
那一开始为什么会目标明确地就去找冰月草呢?闻厌总觉得整件事都有些冥冥之中被人预料到的意味。
因为他是从自己师尊留下的手稿中看到的关于冰月草的记载。
贺峋还在的时候,他虽然也怕疼,但没有旧疾,还用不上这东西,对方留意这个干什么?闻厌头回翻出自己师尊手稿的时候根本都没在意这个东西。
等到他有次疼得蜷缩在榻上,透过朦胧的视线,突然看到案头摊开的这份手稿时,倏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后背一凉,整个人毛骨悚然。
他在那刻有种错觉,这一切都像是对方精心布下的陷阱,不然怎么会把自己的情况预料得如此精准?明明已经不在了,却还处处都留着无法抹去的痕迹,让人永远也摆脱不了。
现在给他诊脉的从万父变成了万绍,诊断的结果也截然不同。闻厌有些疑惑,这也会和贺峋有关吗?
对方似乎一直如此,早已无声地渗入了自己的每一寸骨血中,和自己的生活融为一体,无论自己愿意或是不愿意,都将活在对方的影子里。
所以这种像是要全然放手的姿态是什么意思呢?闻厌又控制不住地琢磨起来,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恐慌。
“哎呀,都说了没事的。”闻厌不说话,万绍也跟着慌了,怕人不相信自己的医术,拍着胸脯道,“我拿我从医二十载的名声打赌,我诊脉肯定没有诊错!”
一提到这个,闻厌总算有了反应,幽幽转过头来:“你还有名声可言吗?”
万绍:“……”
心虚,被面前这祖宗质疑医术,他是半点都不敢反驳,谁让他当初一点都没看出来贺峋的蛟毒是装的呢?但万绍也很心酸,那位贺楼主是什么人啊?对方要真想装的话他哪看得出来。
闭嘴安静了一会儿,万绍看闻厌又开始自顾自地倚着窗户出神,手中烟管不间断地冒着袅袅轻烟,整个人再次被掩在一层飘渺的烟云后。
或许是习惯了总是待在一处的师徒两人,万绍看如今的闻厌时总觉得对方身上有种似有若无的孤寂。
“闻公子,其实你不用和我一起来广云宗的。”万绍道。
万家总是在兰城一隅,与外界沟通甚少,所以他的父亲才会委托是非阁阁主出面,让他去仙门最富盛名的广云宗修行一二,不拘泥于万家自己传承的医术。
但这个交易达成的前提早就不成立了——才第五日,他就撞上了从暗河那边出来的闻厌,吓了一跳。但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狼狈,衣衫凌乱,发梢都还淌着未干的水迹,眼尾又湿又红,但问他发生了什么又不说,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抓着自己出了门,像是躲避什么一般。
出了兰城的几天后,他才从自己大哥的传信中知道了原来是对方谋划了许久、本应把贺峋关在地底下的计划失败了。
万绍从自己父亲那里得知了他们原本是要帮忙守着人的,这直接让他们万家都没来得及履行约定。
“我一向不喜欢言而无信。”闻厌道。
而且他现在很需要换个环境来冷静地思考一下,不然对贺峋越来越混乱的情绪快把他逼疯。
恰巧此时雅间外响起了敲门声,万绍自觉地起身跑去看什么情况,然后拿回了一张请柬。
是来自广云宗宗主赵无为的请柬,还是对方婚宴的请柬。
“那么快?”闻厌有些讶异地挑眉。
他才刚以是非阁阁主的身份将拜贴递了过去,没想到才在广云宗外的酒楼坐了一会就收到回音了。
万绍两眼放光,仔细打量着闻厌手中的请柬:“广云宗的宗主突然有了道侣,听说不少宗门的掌门长老都想去这个结契大典呢,这份请柬现在放外面都是千金难求。”
闻厌不以为意,只是觉得万绍这幅样子十分好笑,揶揄道:“你这就打听好了?”
万绍才不跟人计较,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嗓音,迫不及待地和人分享刚才打听来的小道传闻:“除了想要借此和广云宗攀上机会,结识其他大门派的人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闻厌勉为其难地赏了他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让万绍备受鼓舞,满眼闪着八卦的光:“据说……这位赵宗主的道侣不是活人!”
“真的!”万绍眉飞色舞道,“我刚才在楼下的大堂里听人说,有人看到赵宗主的那位道侣肤色青白不似活人,整个人看起来阴森森的,不少人都在私底下说像是用了什么禁术。”
正道魁首竟公然用邪术?
闻厌终于来了些兴趣,把请柬往袖子里一揣起了身。
万绍要跟上,但被人说要他留在酒楼等着。
“为什么?”万绍幽怨,他也想去凑热闹。
闻厌正低头掏出了个面帘戴上,再抬头时只露出了那双点漆般乌黑漂亮的眼眸。